初三初四看月亮 / 衣向東


     隔壁的彭股長有一個女孩子,和朱武在一個學校上學,卻不在一個班級。學校裡的學生有幾百名,不在一個班級,在學校見面的機會並不多。但是放學回家,兩個孩子就湊在一起,你追我趕的,滿院子的笑聲像小鴿子亂飛,撲撲棱棱的。大人們見了,也會被他們的笑聲感染了,跟著笑,罵一句,這些小崽子。

    挺好的氛圍卻愣是被彭股長的家屬破壞了。那天兩個孩子正歡笑著,韓涵過去抓住她的女兒,對著屁股打了一巴掌,說,我跟你說幾次了,你怎麼不聽?女孩怯怯地流著淚遠離了朱武。香梅聽了心裡挺彆扭,聽韓涵訓孩子的口氣,一定是在家裡多次叮囑不允許跟朱武玩耍。孩子們還小,大人說即使有點矛盾,也不能把孩子牽扯進來,孩子們懂個啥?

    但是孩子們沒有記性,玩著玩著就湊在一起了,大多是朱武先去找女孩。韓涵發現了,免不了訓斥女孩,為此女孩沒少哭,香梅看了就心疼。其實,兩家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不就是因為一點兒小事發生摩擦了嗎?香梅覺得為了孩子,大人們也應該和睦相處。於是,她與韓涵碰了照面,就忙著對韓涵笑一笑,儘管韓涵的臉色仍舊陰著,她也不生氣。

    朱文見香梅那個樣子,很不高興,說你低三下四的幹啥?又不吃他們穿他們的,用不著巴結他們。香梅瞪朱文一眼,說你個大男人,咋整天小肚雞腸的?跟她說句話打個招呼就低她一頭啦?香梅說,你在單位見了彭股長,也別吊著個臉,你看咱鄉村哪天沒有個吵吵架鬧的事情?到了過年的時候都要給對方個笑臉。確實,在香梅村裡,平日裡鬧了彆扭的兩家人,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拜年的時候,晚輩便打發自己的孩子作為外交使節,去對方家裡拜年。鄉下最講輩分,如果兩家的父母是同輩分的人,雙方都有會把孩子早早派出去。對方即使心裡再有多大的怨氣,見人家的孩子來拜年了,立即滿臉燦爛的笑,那種熱情比沒有發生矛盾前還高昂。這就是鄉下人的淳樸,這就是鄉下人的處事方式啊。

    朱文雖然嘴上對香梅說,我才不巴結他呢,當個股長就狗舔雞巴自美了,嘁!但是,平日裡因為工作和彭股長打交道,也還心平氣和的,表面上沒有讓其他幹部看出矛盾的痕跡。

    彭股長卻不注意,仍是一副牛哄哄的樣子。有一天早操,朱文點名的時候,發現彭股長沒有出操,就按照慣例把彭股長的名字寫到小黑板上,掛在機關辦公大樓門前。彭股長心裡惱火,覺得這是朱文故意給他抹眼藥,就對其他機關幹部說,他朱文不就負責點名嘛,自己覺得了不得了!又說,你們不知道吧?他老婆平時說話像個大喇叭,晚上弄那事的時候動靜也特別大,像殺豬似的嚎,攪得我們睡不踏實。機關幹部就哄堂大笑,見了朱文還追根問底,核實是真是假。後來朱文站在隊前點名的時候,隊伍裡經常突然發出一陣笑,朱文知道他們為什麼笑,他便很尷尬地漲紅了臉。

    一天晚上,朱文回家就在香梅面前罵彭股長,說,你以後不要搭理他們,他們不是人!香梅聽朱文一說緣由,也羞惱地罵,說他彭股長一個大男人,咋這麼下流,明天我找你們領導去!

    朱文以為香梅只是氣憤地說說而已,沒想到第二天上午她真的去找政委了,而且啥也不避諱,把彭股長說的那些下流話都說出來了。農村女人就是這樣潑辣,你別惹急了她,惹急了,她能在你的臉上咬下塊肉來,讓你永遠留下塊恥辱的疤痕。當時政委的臉就紅一塊白一塊的,給香梅道歉說,彭股長的思想怎麼這麼的那個,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政委把香梅送也屋子,立即把彭股長和後勤處長叫到辦公室,一頓狠批,一直把彭股長批哭了,把後勤處長批得直跺腳,政委這才對後勤處長說,你們後勤處先回去開會討論,給我拿出個處理意見,然後上報黨委會研究處理意見,這麼個樣子還當股長,真給我們機關幹部丟臉!

    明擺著,政委說話的意思,彭股長不僅股長當不成了,在機關也別待了。處長回去後就召集後勤處的幹部開會討論,把彭股長嚇懵了,會上一句話沒敢說。到了晚上,他就提了禮品去處長家裡,竟在處長面前哭了,請求處長能寬大處理。彭股長想,股長的職務丟了就全完了,這是個肥位置,怎麼也得保住呀!越這麼想,哭得就越傷心。最後處長被感動了,說,不是我要撤了你,是政委的意思你不知道?你找政委說說去吧。彭股長沒有膽量找政委,就纏住處長不放,說,處長你幫我這個忙,去找政委求個情。處長終於答應了,說先去長政委商量商量吧。其實處長也不想把彭股長撤了,一是彭股長是他的小老鄉,一些事情用起來方便;二是處理後勤處的幹部,也算是打了自己的臉。

    後勤處長去長政委,首先做了自我批評,請求政委處理他,說,彭股長應該受處理,但是最應該受處理的是我這個處長。政委一聽就明白了,問處長,你看怎麼處理彭股長?處長說,讓他寫出檢查,在機關幹部大會上讀,再去給朱參謀的家屬當面道歉。政委想了想,就同意了處長的意見。處長畢竟是一個部門領導,總要給他個面子。

    不過對於彭股長來說,這種處理已經很重了。他在機關幹部大會上做了檢查,又在處長的監督下紅著臉去朱參謀家裡,給香梅道歉,應該說那張臉已經弄得不像樣子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機關抬不起頭,像霜打茄子似的蔫。

    機關的幹部說朱文很有絕招,竟指使老婆告狀。朱文聽了也不解釋,知道解釋也沒用,該怎麼幹還怎麼幹,一個訓練參謀已經是最沒出息了,還能把我怎麼著?訓練的事情抓好,其他的啥也不奢望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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