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向東文集

目視前方

 

    楊樹的枝頭挺著一個個強壯待發的苞芽,而春寒依舊繚繞在枝椏間,困鎖著急欲舒展奔放的生命。

    這是三月末一個陰鬱的天氣,眼前走動的風,據天氣預報說是從西伯利亞趕來的,它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顯然有些疲憊了,卻仍不失其侵略性,一路慌張地搜刮著,眼見得在牆角昝旯旋起一個旋渦,又掀動女郎剛換上的短裙,最後鑽進黃剛的衣領,並繼續向縱深地帶挺進,就遭到了黃剛的怒駡:「咦,狗日的風!」

    這時候黃剛正站在一輛快速行駛的敞篷卡車上,風從他的衣領鑽進去,然後從褲腳溜出來,他就感覺渾身涼了個透。和他一樣站立的士兵聽到他的叫駡,也都把嘴縮在豎起的大衣領內,哼哼唧唧地牢騷著。

    哼哼唧唧的士兵,其實正走在通往將軍的路上。他們是從兵營裡篩選出來的,送往郊外的教導大隊培訓,然後當班長、當排長……當將軍。他們是這支部隊未來的主宰者,足明天的種子。

    不用說,他們的軍政素質都必須過硬。

    但是,瞭解黃剛的兵都知道,他的訓練成績不優秀也不良好,而是一般般。因此士兵們對黃剛去教導隊就有些議論,說他憑什麼去?還不是因為跟中隊長是老鄉。議論是有道理的,黃剛確實是通過中隊長的老鄉關係混進了教導隊,他想考軍校,但考軍校必須是班長,而提班長又必須經教導隊培訓,因此他必須去教導隊受些皮肉之苦。

    為此,黃剛的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卡車駛進一個空曠的大院,四周是高高的圍牆,圍牆之下的操場黃塵飛揚。分到八區隊的40名士兵站在操場上,接受他們的區隊長的檢閱。他們沒想到區隊長是個志願兵,兩肩上各扛個「《」型書名號,於是大家緊張的心情開始鬆弛下來,用那種不太恭敬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區隊長姓陳,中等個子,黑黑的皮膚,臉上長了許多粉刺疙瘩。他是作為訓練尖子被改轉了志願兵,在教導隊已經訓了五批學員,考核評比在十幾個區隊中年年奪魁,上級正準備給他破格提幹,因此今年這批學員的訓練成績如何,直接影響著他的前途命運。

    陳隊長一眼就看透了隊列裡目光的內容,於是就喊丁聲「立正」,士兵們不由地愣了一下,立即挺胸抬頭,兩眼目視前方。在操場上,考核一個軍事教練員的水平,首先聽他的口令,好的口令聲音洪亮如鐘,渾厚富有穿透力,傳播遙遠而持久,能使士兵精神抖擻,情緒亢奮。一般說來,一年的兵和兩年的兵喊出的口令有明顯的區別,而老百姓和軍人的口令更相差甚遠,你聽一個老百姓喊口令,儘管嘴張得很大,聲音拔得很高,但你聽著尖銳刺耳,空洞無物,而一個真正的軍人喊口令,你只看到他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就發出了撼人心魄的聲音,並不需要累得臉紅脖子粗的。要達到這種境界,你必須在兵營裡泡兩年,就像在醬缸裡醃黃瓜,浸泡才出味。當然,即使是同年入伍的兩個兵,喊出的口令也還兩種味道,因為他們對兵營的理解深度不同。對軍人理解得越透徹,發出聲音的味道越純正。這是一門學問,沿著這個話題研究下去,能否寫出一本關於軍人素質養成的專著,我們且不去論它,現在就說陳隊長喊了這麼一嗓子,士兵們對眼前這個扛著「書名號」的區隊長——後來黃剛背地裡就這麼叫陳隊長——已經產生了幾分敬意。

    按常規,陳隊長整隊完畢,講幾點要求就該讓學員背著背包去宿舍,鋪展被褥整理內務衛生。然而沒有,陳隊長讓八區隊的學員,在操場上就地放下背包,集體打了一套擒敵拳,然後一個個從單杠上過一遍。他讓兩個兵在單杠前負責保護,自己站在單杠一側,用一種挑剔的目光細細審視著士兵們上杠下杠的動作。

    輪到黃剛時,他拖泥帶水地抓住單杠,陳隊長的眉頭就皺了皺。黃剛入伍前由於家庭條件不錯,身體養得白白胖胖的,新兵連時因為吊在單杠上一動不動,被新訓班長批得哭了幾次,還掉了幾斤肉。不過那肉沒白掉,最終班長托著他的屁股用力推舉,總算能做一兩個引體向上。現在他掉的那幾斤肉早長回來了,於是雙手抓住單杠又一動不動,身體像麵條一樣下垂著。

    陳隊長冷冷地看他,說我看你能在單杠上吊多久。後來黃剛的兩隻胳膊開始打顫,屁股也不停地扭動,士兵們就發出細碎的嬉笑。黃剛拖著顫音說道:「區隊長,我挺、挺不住了……」

    陳隊長不吱聲,黃剛又喊:「真的不行了,要掉下去了。」

    士兵們看著黃剛的手指從單杠上一節節下滑,然後脫落,再然後就一屁股蹲在沙坑上。陳隊長走上前,嘴角的肉拉動一下,樣子像是笑了笑,突然問道:「你是怎麼混進來的?送禮送來的吧?」

    「我沒送禮,」黃剛申辯道:「我是正常挑選出來的.」

    「就你這動作?你們連隊只你一個兵吧?」

    黃剛知道區隊長揶揄自己,就瞅了瞅隊長的臉,不以為然地說道:「動作不好,可我思想好。」

    陳隊長「哼」了一聲,說思想好就能來教導隊?來教導隊首先要軍事動作過硬,「當兵不練武;不如回家賣紅薯」。聽著區隊長的訓斥,黃剛不服氣,當面雖不敢吱聲,但回到了宿舍,他就對同班的戰友說:「練武沒思想,不如出家當和尚。」

    教導隊的生活訓練比新兵連緊張,學員們幾乎沒有一刻喘息的機會。他們要像新兵一樣,連去廁所也要排著整齊的隊伍,而且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黃剛那天進了廁所就發起牢騷,說哪有上廁所規定時間的,如果拉肚子五分鐘能拉完嗎?其他的兵已經解完了小手,都站在一邊等著他排隊一起返回,他卻蹲在那裡說個沒完,一個兵就故意激將他:「你就嘴硬,有本事你別走,在這兒拉肚子。」

    黃剛真的急了,對大家說:「你們走吧,我就拉肚子,他能把我怎麼樣?」

    士兵們排著隊走了,他們巴不得黃剛能把這個規矩破壞掉。

    等到黃剛走出廁所,陳隊長已經看著手錶陰沉了臉。

    「你誤了三分鐘。」

    「我拉肚子。」

    「拉肚子五分鐘足夠了。」

    「真的不夠,我是拉痢疾,總想拉卻又拉不出來。」

    陳隊長就朝廁所走去,說你跟我來吧。黃剛跟在陳隊長身後走,心裡有些虛了,他想陳隊長要幹什麼,難道還要去大便坑裡查實?不出他的所料,陳隊長帶他進了廁所就問他;「你蹲的哪個坑?」

    黃剛吭哧了半天,滿臉通紅說不出話,陳隊長又把他帶回到隊列前,讓他面對士兵們,說道:「現在你說吧,在廁所幹什麼了?」

    「玩了一會兒。」

    「廁所裡臭哄哄的有什麼好玩的?」

    士兵們憋著笑,一個個嘴角下撇。黃剛垂了頭,也覺得自己回答的理由不充分,於是糾正說:「抽了一支煙.」

    陳隊長當然不知道黃剛從來不吸煙,就不再追問了,對著所有士兵們說,我們在教導隊不僅要學軍事知識,還要養成一個良好的作風,要知道你們一個人松垮,將來就有一個班松垮,你們40個人都松垮,將來就要毀掉一個、甚至幾十個連隊,就可能有整整的一代兵松垮掉,因此這不是上廁所幾分鐘的問題。

    隊伍解散後,黃剛對班裡的幾個兵撇撇嘴,說你們聽聽「書名號」說得多懸乎,好像我們是推動歷史車輪前進的真正動力.有的兵就附和著黃剛,說真是的,把我們當新兵蛋子涮了,半年的日子咋熬過去。

    日子確實很難熬,剛剛過了一個月,士兵們渾身酸疼,一身污垢.教導隊經常停水停電,不要說洗澡了,有時三兩天不洗臉,不喝水。黃剛最渴望的不是洗澡,是睡覺。好容易盼個細雨濛濛的天氣,想趴在床鋪上迷糊一會兒,陳隊長卻照常把隊伍拉到操場,說越是惡劣天氣越能鍛煉隊伍。

    黃剛站在隊列裡,涼絲絲的細雨並沒有沖淡他的睡意,他就那麼直挺挺地站著睡著了。陳隊長喊了向右轉的口令,發現黃剛站在原地不動,就厲聲問道:「黃剛,你在想什麼?!」

    其實黃剛在睡夢中已經聽到了陳隊長的叫喊,不過經耳朵傳到大腦裡,提供給他的信息與現實就有些出入了,夢中的陳隊長這樣對他說:「黃剛,你再想想,想起來了嗎?」

    夢中的黃剛很愜意,說我還沒有想起來呢,於是他就心安理得地繼續睡著。

    陳隊長見他仍不動彈,仔細一看才發現他雙目緊閉,陳隊長就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動幾下,終於斷定他是睡著了。陳隊長「咦呀」一聲,說你好功夫啊,站著能睡覺,說著對準他的腿後彎踹了一腳,他的身子打了個搖擺,差一點仰倒過去。陳隊長瞪著清醒了的黃剛喊道:「出列!」

    黃剛跑步出列,陳隊長說你給我做20個前倒。這時候地上已經有了一汪雨水,倒下去就是一身泥,因此黃剛猶豫著沒動。陳隊長說你怕沾泥?那麼我陪你吧,說著陳隊長迅速前倒,士兵們聽到隊長雙手拍打地面發出「撲哧」的聲響,地上的一汪水濺向四處,然後爬起來又倒下去,再爬起來再倒下去。兵們吃驚地看看隊長又看看黃剛,不知如何是好。黃剛在片刻的愣神之後,立即學著陳隊長的樣子向前撲去。

    收操之後,黃剛在班裡脫下滿是泥水的衣服,重重地摔在臉盆裡,說這樣下去還不被他折騰死?其他士兵儘管身上沒有泥,但衣服已經濕透了,心裡也恨著陳隊長,於是他們都發洩著心中的不滿.有的士兵說陳隊長讓我們冒雨訓練,違背了上級的指示精神,按規定颳風下雨的天氣不允許訓練,要求在室內學習管理條例,還有的說隊長在訓練中有打罵體罰的現象,我們又不是新兵,他再體罰我們就寫告狀信。黃剛說:「對,他體罰我們我們就寫他的告狀信」,說到這裡,黃剛突然頓住了,恍然道:「啊呀,他已經體罰我了,他踹了我的腿,還讓我在泥水裡做前倒,這不是體罰是什麼?」

    黃剛扭過自己的腿彎細看,果然有明顯踹踢的痕跡,忙亮給士兵們看.士兵們鼓動黃剛,說你寫信告他呀,上級來調查時我們當證人,把他整走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你黃剛也就成了我們的大救星.黃剛興奮起來,說,你們看我的吧.

    上級收到一封匿名信後,首先找陳隊長瞭解情況,問他是否踹過一個叫黃剛的學員,是否體罰黃剛在泥水裡做前倒。陳隊長點點頭。本來上級準備派人到八區隊進行調查,但沒想到陳隊長不做絲毫掩飾和推脫,也就沒有調查的必要了。一位熟悉陳隊長的首長歎息一聲,點著他的鼻子說:「你呀你,這不是砸自己的飯碗嗎?」打罵體罰士兵是一起很嚴重的事故,上級立即停止了陳隊長的工作,讓他閉門寫檢查,等候處理,轉幹的事情也不必考慮了。

    八區隊又來了一位區隊長,姓周,剛從學校畢業半年。周隊長白皙瘦弱,像沒見過陽光的綠豆芽,站在隊列前喊口令,聲音奶聲奶氣的,隊列裡就發出一片嬉笑聲。

    周隊長來八區隊前已經知道告狀一事了,他吸取了陳隊長的教訓,對士兵們態度和藹,禮拜天的休息時間裡,還和大家打撲克,下象棋。士兵們終於享受到了贏來的幸福生活,於是日子就過得很快,一晃兩晃,楊樹的葉子便豐滿起來,五月的陽光鋪展在操場上,溫暖著士兵們舒暢愜意的臉龐。

    就在五月的陽光裡,十二個區隊圍著操場站成一圈,進行訓練表演,檢驗各區隊三個月的訓練成果。這次會操事前沒有通知,十二個區隊都沒有思想準備。拉到操場後,看到上級十幾位首長站在那裡,才驀然醒悟。

    按照一到十二區隊的,順序,逐個拉到操場中央操練.輪到八區隊上場了,周隊長緊張得小臉發白,喊口令的聲調都變了,像公雞打鳴,引得四周的士兵們一陣哄笑。要命的是,聽見哄笑聲,周隊長更暈乎了,本來應該向右轉他卻下了向左轉的口令,跑步立定的口令應該下在左腳他卻下在右腳,隊伍劈裡啪啦地散了,許多士兵的臉紅紅的,去瞅周隊長。周隊長心裡也著急,越急越亂,竟然忘了操練的程序,傻愣愣地站在隊伍前。隊伍裡的士兵恨不得上前踹周隊長兩腳,有的兵就小聲提醒,說「快下達訓練課目,然後跑位」,周隊長卻像沒聽到一樣。黃剛氣得一撇嘴,低聲說道:「這是耍猴呀,出什麼醜!」

    聽了黃剛的話,士兵們的臉上就有汗水流下來,雖然五月的陽光是溫和的,但他們覺得渾身燥熱,並且好像赤身裸體地站在幾百雙目光裡,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首長們已經看不下去了,教導大隊的大隊長憤怒地喊道:「帶下去!」

    這聲喊,仿佛是對犯人喝道:「把某某某帶下去!」於是八區隊的兵們狼狽地退出操場中央。

    回到宿舍,士兵們開始議論周隊長,說瞧他那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嚇得快要尿褲子了。正亂哄哄地議論著,突然聽到一個兵說:「要是陳隊長在就好了。」

    屋裡寂靜下來,士兵們都去瞅黃剛,那是一種怨恨的目光,從此這種目光就一直壓迫

    著黃剛,使他的頭漸漸低垂下去。

    一連幾天,八區隊的士兵們都沉默著,黃剛知道他們都在懷念離去的「書名號」陳隊長,儘管沒有一個兵指著鼻子臭駡他,但他總有一種哭泣的欲望。他心裡清楚,這樣下去八區隊完了,這批將成為班長的兵營「種子」癟了。他想起陳隊長的話,你們一個人松垮,將來就有一個班松垮,你們40人松垮,將來就可能毀掉一個連隊、甚至幾十個連隊。想到這裡,他禁不住打了個顫,心裡說:「我他媽的不就成秦檜了嗎?會讓後人戳一輩子脊樑骨!」

    黃剛的眼睛很快佈滿了血絲,後來他就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拿著一張紙遞到一個個士兵面前。這仍舊是一封告狀信,但不是告周隊長,而是告他自己。這封告狀信裡說,寫匿名信告陳隊長的兵是黃剛,那純粹是誣告,陳隊長根本沒有打罵體罰學員,黃剛因為陳隊長批評他在廁所抽煙,就懷恨在心,希望上級能來調查清楚。

    信是黃剛自己寫的,寫好後他依次遞給班裡的兵說:「簽個名吧。」

    士兵們看兩眼告狀信,又看看黃剛,不簽名也不說話。他們雖然怨恨黃剛告走了陳隊長,但那不是誣告,陳隊長確實有踢踢踹踹的小動作,再說也是大家鼓動黃剛告狀的,現在怎麼能倒打一耙集體誣告他呢。

    黃剛理解士兵們的,心思,就含著淚花對大家說道:「毀了我一個人沒關係了可不能毀了一個班、一個連隊,甚至是我們的一個部隊呀。求求你們,讓陳隊長回來吧;這樣我心裡才好受些,你們不簽字,我給你們磕頭了。」

    士兵們見黃剛真的要下跪;忙去扶他;看他的樣子是下了決心勸不住了,於是他們一個個走過來,在那張集體告狀信上簽土了各自的名字。他們簽字的時候,手顫抖著,淚水在眼圈裡打轉。

    上級正不知如何處理陳隊長;對於這樣一個優秀教練員,首長們覺得處理掉太可惜,不處理又有告狀信擱在這裡。就在這個時候,上級收到子集體告狀信,立即去黃剛班裡認真調查,幾乎沒有一個兵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事實確實如此。

    然後又找黃剛談話,黃剛也承認自己寫了陳隊長的誣告信。上級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就又讓陳隊長回到八區隊,但是陳隊長聽到這個消息,卻吃驚地對首長說:「不對呀,誰說是誣告的?」

    首長不滿地說:「黃剛都承認他是誣告的,還有什麼不對的?你不想轉幹了?」

    陳隊長堅持說:「轉不轉幹是另一回事,但……」

    首長有些不高興了,說你不轉於也要回去訓學員,你去看看八區隊成什麼樣子丁。陳隊長心裡惦著八區隊,就打著背包回去了。回去後立即找到黃剛,不解地說:「你為什麼這麼做?」

    黃剛故意開玩笑似地說道:「我訓練不好,可我思想好呀。」

    「你怎麼這樣傻呀,你要受處理的!」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八區隊不能沒有你。」

    陳隊長仔細看著黃剛,仿佛不認識似的。

    黃剛深情地說:「隊長,帶領我們八區隊奪魁吧。」

    陳隊長的淚水一下子湧出眼窩,他點點頭,說你放心吧,我會的。

    黃剛離開教導隊的那天,八區隊的士兵們在陳隊長的帶領下,正在操場上訓練,喊號子的聲音震天響,他就不由地朝操場上瞅了一眼。遠處有一輛吉普車,吉普車是專程來接他回去的。

    就在他朝操場上扭頭的時候,陳隊長突然對士兵們下達了向後轉的口令,所有的兵都面對著黃剛。黃剛心裡正讚歎陳隊長爐火純青的口令,就又聽到陳隊長喊道:「目視前方,敬禮!」

    兵們對著黃剛齊刷刷地舉起右手敬禮,目送他朝吉普車走去。頓時,在黃剛的淚花裡,眼前每一個士兵都演變成了一個綠色的方陣,像無際的海洋翻騰著波浪,汪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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