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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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蓓發現自己雖然已經去過兩次星星夜總會,但是有關野狼嚎為什麼自殺的原
因,仍然所知甚少。汪洋喜歡把記者的本事誇大到一種理想的境地,在星星夜總會
受到冷落以後,汪洋一再揚言要在報紙上曝下光,讓星星夜總會因此臭名昭著。他
寫了一篇三百字的通訊,其中用模棱兩可的語氣,將星星夜總會陰損了幾句。稿子
送上去審查,副總編看了,壓住了不讓發表。「這汪洋也是的,就是喜歡寫這種惹
禍的稿子,上次寫的那篇『美食島真黑』,豆腐乾大的一塊文章,結果人家帶著刀
子來報社找人,說是要摳了他的眼睛。要不是我打電話喊公安局派人來,還不知道
鬧成什麼樣子。」
副總編認為,關於野狼嚎為什麼自殺的報道,真寫出來,發表後會有一定反響。
「一個好端端的大學生,不好好念書,卻跑到什麼夜總會去唱歌,其實就是把這事
寫出來,就很有意義。不要把精力放在什麼旁門左道上。」他將徐蓓找去談了一次
話,徐蓓意識到副總編這是在暗示她怎麼樣工作,才可能真正成為報社的一員。很
多學中文的人,最佳選擇都是當記者,徐蓓所在的學校從去年開始,從中文系裡像
割肉似的,剜出去了一大塊,新成立了新聞系。「你是剛畢業,不,應該說還沒有
最後畢業的大學生,這報道你來寫是最合適的,因為你熟悉當代的大學生。不要去
猜測什麼黑社會背景,也不要去管人家的什麼非法經營。我告訴你,現在的所謂娛
樂業,該出來主張正義的,首光是公安局。你要想當一個好記者,真正要注意的,
是那些容易引起社會反響的選題。」
徐蓓決定先從機械學院入手,正好她中學時的一位男同學在這所大學,她便直
接去找他。通過他,又找到了野狼嚎的同班同學。野狼嚎在這所大學裡的名聲之大,
遠遠地超過了徐蓓的想像,當大家知道徐蓓要報道野狼嚎的事蹟以後,所有的人都
樂於提供幫助。他們帶她去參觀了野狼嚎原來的宿舍,讓她看野狼嚎生前和同學們
的合影。讓徐蓓感到吃驚的,是野狼嚎儘管取了一個如此可怕的藝名,卻只是一個
又瘦又小鄉下人模樣的男孩子。在照片上,野狼嚎所有的表情都是拘謹的。
「這人為什麼要取這麼一個聳人聽聞的名字呢?」徐蓓不止一次發出這樣的提
問,可是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人們知道的只是這個為自己取名叫野狼嚎的人,能
唱出一種極其溫柔的歌聲來。沒聽過野狼嚎唱歌的人,最初的印象,都以為他是那
種聲嘶力竭的嚎叫派,然而聆聽過他唱歌的人都說,他的歌聲像春天的細雨一樣纏
綿。
沒有人能對野狼嚎說出個究竟來,除了知道他會唱歌之外,他是個很不起眼的
人。他的名聲是由他的歌聲和自殺行為本身造成的,人們除了談論他的歌,談論他
的自殺,關於他的其他話題都沒辦法成立。在學校裡,他沒有男友,也沒有女友,
他似乎是一個天生的孤獨者。人們記憶猶新的,是野狼嚎在學校舉辦的一次次演唱
會,他一首接一首唱著,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他那溫柔的歌聲裡,瘋狂了的大學生在
演唱的過程中大聲呼喊,把所有的激情都爆發了出來。一天的採訪結束以後,徐蓓
得到的唯一的印象,就是野狼嚎是一位深受大家喜愛的歌手。此外,還有一條對她
寫報道也許會有幫助的線索,這條線索暗示野狼嚎和離學校不遠的小街拐角處的一
個姑娘,可能有愛情故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裡,有人親眼看見他和那位姑娘,
手挽手十分親呢地從街上走過。
讓徐蓓感到震驚的,這位住在小街拐角處的姑娘,甚至比野狼嚎更出名。姑娘
曾經在校門口的小賣店當過售貨員,因為她長得很漂亮,很多從她手上買過東西的
大學生,都對她念念不忘。姑娘後來離開了小賣店,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人們有機會再見到她,不是在週末學校的舞廳裡,便是暑假裡來學校的游泳池游泳。
自從有人見過她和野狼嚎挽著手從街上走過以後,不少人向野狼嚎打聽姑娘的下落,
但是他守口如瓶,不僅拒絕提供姑娘現在在哪工作的消息,而且否認自己和她有戀
愛關係。
徐蓓憑直覺相信野狼嚎之死,和這帶著幾分神秘的姑娘有關。也許她就是那個
傳說中的暗娼,徐蓓十分衝動地讓她的中學同學拉著一位知道姑娘住處的大學生,
去找她。這麼做很冒昧,不過為了寫好關於野狼嚎的報道,她也顧不上許多。頓時
有三個男生自告奮勇樂意帶她去。他們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姑娘的住處,那姑娘正
好休息在家,為他們的突然造訪感到很意外。徐蓓發現她並不像大學生們描述的那
麼漂亮,也許女人眼裡的漂亮和男人的不完全一樣,她的衣著近乎華貴,和她所居
住的破房子相比,顯得很不協調。當徐蓓向她說明自己的來意時,姑娘沉默了一會,
十分沮喪地說:「該說的,我已經都和派出所的人說了,有必要再和你們說一遍嗎?」
徐蓓在姑娘那裡,也談不上太碰釘子。姑娘居住的房子實在太破了,她因此也
不邀請徐蓓去房間裡坐。他們站在路邊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徐蓓問什麼,姑娘便
隨口答著什麼。由於姑娘的眼神,的溜溜地總是在那幾位男大學生的身上掃來掃去,
好像有什麼話不便讓他們聽見似的,結果幾位陪徐蓓去的人只好率先告辭。馬路上
現在只剩下了徐蓓和那姑娘兩個人,姑娘說:「我回去搬張凳子出來,我們坐下來
談怎麼樣?」不一會,姑娘搬了一張長椅子出來,和徐蓓沿街坐著,看著來往的行
人,半天沒有話。這時候,還沒到下班的高峰時刻,街上的人還不算多。
「我想瞭解的,是你們之間到底是不是有過那種親密的關係?」徐蓓從口袋裡
摸出了一個小本子,做出了要記錄的樣子,「你和野狼嚎……這人叫什麼的,我老
是記不住,就記住了這野狼嚎三個字。」
姑娘說:「別說你,就是我,也只知道他叫野狼嚎,我們大家都是這麼叫的,
他喜歡別人這麼叫他。我告訴你,你用不到記錄,我不會告訴你什麼的。你們愛怎
麼想就怎麼想,這我不管,我反正背後己讓人糟蹋夠了,你想怎麼寫我,就怎麼寫
我好了,我不會和你打官司。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反正是不在乎了,不過,虧好你
是今天來,要是明天再來,你就見不到我了,明天我就要去廈門。」
徐蓓和那姑娘坐在馬路邊上,不得要領地談了半個小時。下班的時間快到了,
馬路上的人漸漸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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