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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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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采葑采菲 第十章 宛英雖然早看破了餘楠,也並不指望女兒孝順她,可是免不了還要為他們生氣;而且她對兩個兒子太癡心,把希望都寄在他們身上,餘楠來北京後,兩兄弟只回家了一次,從此杳無音信。宛英胃痛那天是星期六。她特意做了好多菜,預先寫信告訴兒子,家裡已經安頓下來了,她為他們兄弟佈置了一間臥房,星期六是她的四十歲生日,她叫兩兄弟回家吃一頓媽媽的壽麵,住一宵再回校。他們沒有回音。中午已吃過面,宛英左等右等,到晚上直不死心,還為他們留著菜。 餘照早不在耐煩說:「媽媽,你就是死腦筋,沒法兒進步。該學學爸爸,面對現實,接受新事物呀!做什麼好菜!還不是『糖衣炮彈』!」她的語言表示她的思想近期內忽然大有進步了。 餘楠附和說:「現在的大學生不但學習業務,還學習政治呢。你別扯他們的後腿。我叫你做兩個菜給隔壁傅家送,睦睦鄰,你就是個聽!」 「他們又不認識我。」 「啊呀,做了鄰居,面也得送兩碗!你親自送去,不就認識了?」 宛英說:「現在還行這一套嗎?我是怕鬧笑話。」 餘楠使勁「咳」了一聲說:「你睜眼瞧瞧,現在哪個『賢內助』只管管油鹽醬醋的!傅今是當權的副社長,恰好又是緊鄰。禮多人個怪。就算人家不領情,你反正是個家庭婦女,笑話也不怕呀。」 他說完就到丁寶桂家去吃晚飯了。丁寶桂是他新交的酒友。經常來往,借此打聽些社裡的新聞和舊事。 余照直嚷肚子餓,催著開飯。她自管自把好的吃了個足,撂下飯碗,找人扶她學騎自行車去了。 宛英忙了一天,又累又氣。她對兩個兒子還抱有幻想,不料他們也絲毫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勉強吃下一碗飯,胃病大發。 她發現找來治病的不是大夫,而是聽人說是為了媽媽丟了未婚夫的那位姚小姐。別瞧她十指纖纖,勁頭卻大,給她按摩得真舒服。她想到自己的女兒,不免對姚小姐又憐又愛,當時不便留她。過了幾天,特地做了一個黃憫雞,一個清鱖魚,午前親自提著上姚家致謝。 她把菜肴交給沈媽,向姚太太自我介紹了一番說:「前兒晚上有勞姚妹妹了,又攪擾老伯母,心上實在過不去,特地做兩個菜,表表心意。」她有私房錢,可以化來結交朋友。 姚太太說:「余太太,您身體不好,做街坊的應該關心,您太客氣了。」 余太太忙說:「叫我宛英吧,我比老伯母晚一輩呢。」她知道姚太太已年近六十。 姚太太喜歡宛英和善誠懇,留她坐下說閒話,又解釋她女兒只是看見大夫為她按摩,胡亂學著揉揉。 正說著,忽聽門鈴響。沈媽領來一位高高大大的太太,年紀五十左右,穿一件鐵灰色的花緞旗袍,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鼓鼓囊囊地穿一身紫紅毛衣,額前短髮糾結成兩股牛角,交扭在頭頂上,系上個大紅緞帶的蝴蝶結子。後腦卻是光禿禿的。姚太太拄著拐杖站起來迎接,問來客姓名。 那位客人說:「您是姚太太吧?這位是余太太呀!我是許老太太。」 姚太太說:「許太太請坐。」 「許老太太了!許太太是我們少奶奶,許彥成是我犬子。」 姚太太看了那女孩子的頭髮,記起姚宓形容的孩子,已猜到她們是誰。她一面讓坐,一面請問許老太太找誰,有什麼事。 那孩子只光著眼珠子看人,忽然看見姚太太的拐杖,撒手過去,搶了拐杖,揮舞著跑出客廳,在籬笆上亂打。 許老太太也不管孩子,卻笑著說:「這孩子就是野!活像個男孩子,偏偏只是個女的。」 她長歎一聲說:「也虧得是女的,她爺爺,她爸爸兩代都是寒金冷水的命,傷妻克子,她要是個男孩子就招不住了,所以我也不指望她招弟弟了。」 宛英追出去,捉住了孩子說:「小麗,手杖給我!你昨天砸了我們的花瓶,我還沒告訴余伯伯找你算帳呢!」 小麗不知余伯伯是誰,有點害怕,讓宛英奪回手杖,給拉進客廳。 許老太太聽說小麗砸了餘家的花瓶,也不敢護著孩子,只說:「我也就是為了她呀!四歲了!女孩子嘛,都說女孩子最有出息是彈琴,這玩意兒得從小學起,所以三歲半我就叫她學琴了。我聽說您家有架鋼琴,現在沒用了,我來商量商量,借我們孩子用用,或是讓她過來彈,或是讓我們把琴搬回去。」 姚太太說:「我的琴多年不用,已經壞了。」 許老太太說:「不要緊,找個人來修修,我花錢得了。反正或是出租,或是出借,總比閑擱著好了。」 姚太太沉下臉說:「我這個琴,也不出租,也不出借。」 宛英捉不住小麗,忙道:「許老太太,你們小麗要回家呢——鋼琴的事,我替您跟老伯母談吧。」 許老太太並不是潑婦,也不是低能,只是任性彆扭,只有自己,從不想別人。她碰了姚太太的釘子,看到宛英肯為她圓轉,就見風扯篷,請宛英代她「說說理」,牽著孩子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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