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蘭文集
創作談
古典的陽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凡一些傳說、神話及年代久遠的故事的開端即是如此。明
明白由地告訴世人:我說的這個故事是與現實無干的,是早已過去的事情。好像是
說故事的人帶著一種清清醒醒的眼光:信不信由你呵。很不負責任的。又好像是在
安慰看故事的世人:無論生死恩怨皆成雲煙。
這樣很好。我愛的一些小說總是這樣一種清冷冷的味道。譬如張愛玲說的——
請你點起一灶沉香屑,你的這一灶香燃盡了,我的故事也完了——不留痕跡地結束,
沒有一點拉拉扯扯。
當然也愛一些繁華小說,最繁華莫過於《紅樓夢》。又譬如金庸小說,別是一
種動人。繁華歸繁華,然而還是看出生死輪回來:且留他如夢,送他如客。
愛看小說,然後自然而然地拿起筆來,寫一些故事——這是我一位朋友的原話、
這句話極其簡單地回答了一個為什麼的問題。在這以前,人家問我,怎麼寫起小說
來,我常常瞠目以對,聽了我那位朋友的話,心想,對呀,就是這麼回事,然後可
以依次類推,回答下列一個問題:為什麼老是寫一些比較遙遠的年代的事?有幾個
我愛好的年代:漢、魏晉六朝、唐、宋。這個好感的概念是相當籠統的,不牽涉到
任何政治性的東西,只是覺得這些遙遠的年代比較神秘,比較怪——才氣縱橫又有
點兒醉生夢死,繁華中透著冷清——比較合乎我對於小說的口味。
現在是金秋時節,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嘗試著寫完了我的第一個中篇小說
《仿佛》,是一個從1895年開始,結束於1940年的故事。非常幸運的是,《仿佛》
得到了《小說界》諸位編輯尤其是魏心宏老師極大的關心和熱情的支持,他們對一
個剛剛起步的、還相當稚嫩的、對任何文學理論都模糊得不知所措的新手給予了最
熱情的幫助。《仿佛》在1992年第三期《小說界》上發表。
記得當時的心情,除了開心之外,很多時便是惶惶然。
現在仍是如此。
當我寫這篇短文的時候,十一月的陽光照耀著。「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句話經
常像歌吟一般在我寫故事的時候流過心底,這是一句有延續性的句子,後面的意思
永遠沒有完——故事在將出口未出口之間。說故事的人也是這樣,故事出口了,意
思卻在心底。由得你理會也罷,不理會也罷。
199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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