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徐坤: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
第六篇
艱苦的複習,就從萬泉河畔的印刷廠廠房裡開始了。新東方的老師是厲害,對
于歷年的考研題了如指掌,出了一個句子,一個句型,一個單詞,一個語法現象會
告訴你說這個在哪哪年的題裡出過,然後舉一反三。講課完全是有針對性的,就告
訴你面對考試怎麼處理。作文寫作,完全是八股式的,三句話就得分,單詞別錯,
語法別錯,就得了,不需要你像寫中國文章似的非要天花亂墜。
毛榛就暗自感慨:考碩的學生,這要是考不上就只能怨自己太笨,太笨。應試
訓練已經練到這種程度,怎麼說也得考個及格。新東方,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難怪人說,託福600 分以上的,都是在新東方學過的學生,曾經有幾個答滿分
的同學,更是新東方老師一手調教出來的。因為新東方講課的老師本人就曾得過滿
分,據說他的腦子,不裝別的,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題庫。一考一個准,一答一個
准。
中午休息的那一個小時,有的學生騎車回附近學校吃飯,有的買盒飯(盒飯也
跟進來了),煎餅、漢堡包,在教室裡吃。
毛榛通常一個漢堡包一杯熱奶,先端教室裡吃完了,然後自己出去走走,沿著
萬泉河邊散步。室內暗無天日,外面,冬日的陽光卻正好,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蕩著些許寒意,也漾著幾絲溫暖。
去的時候,是迎著陽光,太陽在東南方向,和藹地照耀。枯了的樹梢,是金色
的,行人的臉上、自行車輪廓也是金色的。回來的時候,是背著太陽,能夠看到自
己的一點影子,在真實的自我前面跑。她在踩著自己的影子跑。得出這個念頭,她
感到好笑。
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樣悠閒的走著的時候,離陳米松離家出走提出離婚的那個
時刻,愈來愈近了。
一天天地臨近了。
家裡。陳米松也在進行寫作衝刺。他的出版史書稿已近尾聲了。他為了儘快了
結這樁心事,曾經租單位旁邊的招待所住,為了能離得近點,為了能熬夜,能早點
起,能有充足的睡眠。離家時他把電腦搬走,拿去寫。她不用電腦,她只是做題和
背單詞。但他只住了不到一個月,心疼錢,一個月要三千多塊錢,又回來了,在家
裡繼續完成剩餘的一小部分。
家裡的氣氛異常沉悶和緊張。兩個人幾乎是顧不上說話,一人伏一張桌子,各
幹各的。她瘋狂地做題,複習、預習;他瘋狂地在電腦上敲擊;她恨不能長出八個
腦袋來,按題型分別記憶,一本書只輸進一個專門的腦袋裡;他則恨不能長出二十
六根手指,一根負責敲擊一個字母,最後它們自動歸總、將意思合攏。
他們不怎麼說話,按時髦的說法是「都在為自己的事業而拼搏」。
這兩個月,就在1999年最後這兩個月裡,他同時要應付的還有最後一班福利分
房問題。分房子,評職稱,提升……每次都是為這種事打破了腦袋。這就是體制下
所統轄的各機關單位的特點。人們要去爭,去說理,盯著上家,防著對家,踏破房
產科門檻。尤其是,這是最後一次福利分房,誰都不願錯過這最後一班車,錯過去,
以後就沒人管了。
他們也不例外,也得去爭,去遊說。
這個艱苦的任務完全落在陳米松身上,因為是他們單位在分房,她的分數累加
在他的分數上面共同計算。能夠分上顯然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要分得位置好一些,
樓層好一些,這個就顯得比較困難。
陳米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吵了不少架,紅了不少臉,才爭到了安貞橋一帶三
環邊上塔樓的一個大兩居,建築面積有八十多平方米,比現在住的房子大了一倍。
但是他仍然不敢懈怠,不到最後簽字畫押時,是很難說最後就分到了你手裡。
他們都戰戰兢兢,同時又熱切等待著。知道年底以前,肯定要全部分完,要落
實下來的。
毛榛這時候也趕到了節骨眼上,一年一度的職稱評定工作又在這時候開始了。
她要參加高級職稱。在她們這種科研單位,每年的職稱評定是一件驚天動地振聾發
聵的大事。因為這種單位惟有學術頭銜是認定其自身價值、成果高低的標準。
毛榛已經連續兩年參加述職,但是沒有評上。名額少,人員多,每年還總有新
來的博士要插隊、轉正,優先參加評定,一下子就把名額搞得更緊張。毛榛受刺激,
這也是她想考個博士、準備以後直接去插別人隊的原因之一。
說起來很痛苦。儘管痛苦,也得進入遊戲,不然,也沒別的選擇呵!
又是一大堆手續,雖然是重複的,但一年比一年增加了新內容:今年又做的工
作,今年又出的新書……一項一項,加在去年的工作述職裡。填表,打印,請人推
薦,給評委送書,將有代表性的科研成果複印若干份送評委會審定……
這時已經進入了12月,她在準備這些材料時,與準備博士報考資料時間完全撞
在了一起。報考是在12月初進行。先期要找單位領導談話,傾訴自己求學的意願,
希望他們能允許她邊工作邊讀書。他們表示支持。然後是一大堆複雜的表格和材料,
從單位意見、研究室意見、人事處蓋戳,到十年前的那些碩士學位證書、考試成績、
碩士論文評審意見,再到體檢表、兩名具有高級職稱的推薦人意見……就光是為了
填這一大堆表,跑來跑去找人,就忙暈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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