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徐坤:春天的二十二個夜晚
第五篇
一見到熟悉的路,陳米松和毛榛都百感交集!尤其一見新東方大樓裡出出進進
一張張朝氣蓬勃、佈滿雄心壯志的臉,年輕的臉,他們的熱血又不免沸騰!
這是跟機關裡完全不同的臉;是跟酒吧裡、跟古老的研究院裡完全不同的臉,
是朝陽般的、新鮮的、未來棟樑的、睥睨一切的、狂熱妄想的、生猛激情的、自負
而又稚嫩的臉!
說這裡凝聚著中國的未來和希望,一點也不誇張。
雖然,這麼說話看起來太官腔,有點《人民日報》社論色彩,但是它真的一點
也不誇張。而且,毛榛和陳米松當時真就是實實在在這麼想,只能用這樣的形容詞
這麼想。
三十六歲的處長陳米松和三十四歲的作家毛榛看得怦然心動!被社會生活折磨
得、拖拽得疲遝的陳米松和毛榛怦然心動!甚至陳米松的興奮勁兒比毛榛還甚。
這次對他們震動很大。回去的車上他們默默無語。
正是在實地考察了新東方後,見到了那麼多張臉以後,才喚發起他們的書生意
氣,引起他們向前走的激情。
陳米松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本世紀末以前把自己的書稿完成;
毛榛則在這時候,才下定了一定要考取博士的決心。
毛榛在最初決定考博的時候,想法是朦朧的、模糊的,微微懷有一點浪漫色彩。
就像陳米松最初決定寫出版史一樣,只覺得興奮、刺激、好玩,而且知道一旦成功
之後,會很受用。
在這一點上,他們是同類人。她和陳米松是同路人,書生意氣,浪漫十足。
現在,他們要把它當成一項事業來完成了,要腳踏實地,把它完結,獲取成功。
他們都摩拳擦掌,加油努力。
毛榛一旦開始報名、報考後,就無法再停下來。
有各種輔導班,專為對付國內外各項考試而設,真可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有什麼樣的病毒,就有什麼樣相應的殺毒程序、軟件問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水漲船高。託福、GRE ,雅思,為公派出國留學人員準備的水平考試,現在叫WSK ,
應有盡有。
破解題型,講解規律,輔導詞匯、語法、翻譯、寫作幾大項。
毛榛報的是週末班,每週六、日上課,每天六小時,從早八點半開始上課。報
名的人十分之多,學校租了萬泉河畔原來印刷廠廢置的廠房作為授課地點。到了那
個廠房一看,十分空曠,比一般學校的階梯教室的容積還要大,是平面的並且各種
設施齊全,桌椅板凳、黑板黑板擦、播音器小喇叭,應有盡有,後排的同事也能清
晰聽到聲音。
看來這裡早就是他們專門的授課地點了。隔壁教室還有託福班在上課。連門前
賣煎餅的、賣漢堡包和熱牛奶的,也都拉著煎餅鏊子車、端著微波爐,每天中午學
生們下課放學時按時開業。
因為中午只休息一小時,老師們是上下午輪流換人的,可以回家吃飯,學生就
只能簡單對付一口,下午繼續聽課。
就業緊張,留京難,新世紀未來對高素質高學歷人才的需要,都促使世紀末的
時候考研的人呼啦一下比往年多出幾倍。高學歷也許不等於高素質,但是沒有這個
學歷,招工單位根本就不要啊!這個事實是客觀的,也是無情的。像毛榛她們研究
所,以後只進博士了。
一共八周課,這八周卻正好橫跨了北京秋冬季最冷的季節。從11月底到12月中
旬。暖氣燒得半死不活,況且屋子太大,頂棚太高,只能稍微有點熱乎氣,保持在
不凍手的狀態。但是腳還是涼的。
坐到這裡,毛榛才能明顯感覺出自己歲數大了,體力不行。一天六小時冰冷的
屋子坐下來,窩得肚子疼,腰疼,腿腳關節涼。這等於是強化體力訓練,更是強化
腦力訓練,大量大量的語法往腦子裡硬灌,塞得滿滿登登,腦仁兒都發脹得慌,消
化不了,必須經過一星期的反芻,回去之後自己做題、複習一遍,才能加深一點印
象。否則,講完課就全忘了。
再一看,來的基本上都是應屆生,往屆生也有,但是少。應屆大學本科畢業生,
那正是十三年前毛榛第一次來北京時的青春年齡,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心理上,毛
榛怎麼能跟他們相比呢?他們的體格多好,騎起自行車來,歡蹦亂跳的;再說,剛
剛二十出頭的小孩兒,腦子多空啊!除了複習、考試,偶爾可能再有一點校園戀愛,
別的,什麼也不知道,對未來,只有期盼,憧憬。
毛榛不行。參加工作十多年來,帶著一腦子的社會病毒重新走進課堂,難以精
力集中。況且,吃飽穿暖喝酒聊天的舒服日子過慣了,再去艱苦,就有些承受不住,
身體本能的抗拒性反應。在第一天聽課時,課堂上就凍得跑了兩趟廁所(老師壓堂,
不及時下課)。中午一小時休息她顧不上吃東西,打車就跑回家,現套上條厚毛褲
又忙打車跑回來。陳米松在家開著電腦寫出版史呢,對她突然跑回來略覺詫異,因
為他知道她要上一天的課。毛榛對他表示羡慕,說:「你多幸福,暖暖和和在家寫
字,我都快要凍死啦!」
陳米松給她沖上一杯熱咖啡,她匆匆忙忙一口喝下,轉身背著書包又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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