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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這就看怎麼操作了。」羅家豪一臉歪笑說,「我聽說外國是有紅燈區的,裡面的從業人員都要定期做這方面的檢查,檢查通不過就取消從業資格。咱們中國當然不能允許這種職業存在,但不知怎麼的,大街小巷那些按摩院、美容美髮店或桑拿洗浴中心之類,幾乎明裡暗裡都在從事這種職業.卻從沒聽說裡面的從業人員要進行定期檢查,以至中國已成性病大國。標誌之一就是從城市到鄉村,從政府機關到居民樓房,從商店酒樓到男女廁所,抬眼就是治療性病的牛皮癬小廣告,好像中國人人都得了性病,或即將要得性病似的。」

  卓小梅笑駡道:「你們這些臭男人出了門,眼裡是不是只有這種小廣告,再沒別的正大光明的東西?廢話少說,還是商量一下鄭玉蓉體檢的事吧?」羅家豪說:「這事就交給你了.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插手鄭玉蓉的婦科檢查?」

  卓小梅想起那次陪董春燕去醫院檢查胎位時,見過的那位姓辜的婦產科醫生,她是董春燕小時相好的街坊.她若肯幫忙,事情就好辦了。卓小梅這麼一說,羅家豪便樂道:「我就知道卓副局長有的是辦法。鄭玉蓉體檢的具體事宜,由我安排公司一位能幹的女同事負責,你要做的是請董會計出面,送個紅包給辜醫生,鄭玉蓉到了婦產科,她在裡面做好內應。當然紅包由我來出,誰叫我出的這個主意呢。」

  這個方案還算可行,兩人當即離開長城招待所,開始分頭行動。

  當天卓小梅就把董春燕叫到自己家裡,將羅家豪給的紅包交給了她,然後如此這般地作了交代。晚上董春燕就找到辜醫生,塞給她紅包的同時,還把早就寫好的鄭玉蓉的名字也塞給了她。

  第三天鄭玉蓉在羅家豪公司一位能幹的女同事陪同下,去了市立醫院。其他檢查搞完後,才進的婦產科。辜醫生早就滿面春風候在那裡了,對鄭玉蓉既溫柔而又體貼,不像對別的女孩,冷漠粗暴,仿佛躺在手術臺上的是母狗母豬似的。當然不是說檢查處女膜,而是進行婦科常規檢查。

  下午體檢結果就出來了,鄭玉蓉身體健康,既沒有任何疾病,包括傳染病,而且還是處女,貨真價實的處女。

  卓小梅和羅家豪都松了一口氣。羅家豪還開玩笑說:「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對領導高度負責的精神。」卓小梅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臉色黯然,仿佛這個初冬的天氣。

  接下來是辦理鄭玉蓉的健康證和其他相關手續。如今幹什麼都得持證在手。出生要拿准生證,成年要辦身份證,娶妻嫁人要領結婚證,至於找個工作,謀個飯碗,要的證件可就多了,什麼學歷證培訓證資格證執業證等等,不一而足。死了還要死亡證,似乎沒有這個證,你就不配死亡,即使非法死亡,還得活過來領了證再說。獲得恩准,合法死亡,仍然不能鬆氣.還得拿個證件再走,那就是火化證,否則你沒地方火化,只有拋屍荒郊喂野狗。大概只有呼吸空氣不要辦呼吸證,因為嚴重污染,空氣裡除了缺氧,什麼都不缺,要靠大家的肺部去淨化。辦證無非是辦錢。也不知從幾時開始,這個社會從上到下都得了錢瘋病。這錢瘋病跟癌症和愛滋病差不多,那是無藥可治的。又跟癌症和愛滋病稍有不同,錢瘋病可以用錢來治,雖然越治,這病發作得越厲害。中國人最能把握錢瘋病的稟性,必要的時候捨得大把花錢對付這種怪病,因為只要見了錢,錢瘋病患者立即會全身酥軟,你要辦個什麼證件,自然也就是小菜一碟。

  羅家豪用錢給鄭玉蓉換來相關證件後,只等著她去長城招待所上班了。這事的始作俑者卓小梅老是有些不自在,在鄭玉蓉離開蓓蓓幼兒園的頭天晚上,特意跑去見她。卓小梅準備了一肚子的毒話,打算在鄭玉蓉前面將自己狠狠詛咒一番。誰知見到鄭玉蓉後,才發現她根本就沒有捨身取義的悲壯和凜然,而是一臉的輕鬆,像要去會晤多年未見的戀人一般。

  卓小梅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鄭玉蓉是那種悟性極高的姑娘,卓小梅才進門,就明白了她的來意。寒暄過後,鄭玉蓉就說:「我出生農村,從小就沒有過遠大志向和任何奢望,能在城裡謀個事做,吃得飽,穿得暖,就心滿意足了。算是我有福氣,認識了您這樣的大姐,幫我在蓓蓓幼兒園找到如意工作,還跟羅總打招呼,叫我做上園裡的管理人員。我並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只可惜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報答您,常常為此感到惴惴不安。所以當羅總跟我論及您和機關幼兒園的處境,我就跟他說了,只要用得上我,就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羅總以為我口是心非,給我蓓蓓幼兒園百分之二十的股權。開始我堅決不同意,他說我不接受股權,他只得另請高明,我才不得已在協議上簽了字。」

  聽鄭玉蓉如此說,卓小梅心酸不已,卻還是強裝笑顏,說:「玉蓉,聽你這麼說,那更是我的不是了。我真是罪孽,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鄭玉蓉說:「卓園長您快別這麼說。我知道您這也不是為了自己。市里早給您落實了單位,解決了副處待遇,您完全犯不著這樣與市里對著幹的。您是為了機關幼兒園,為了百多號姐妹的飯碗,才不得已而為之。我就佩服您這樣的為人,心甘情願為您效勞。另外……」

  說到這裡,鄭玉蓉故意停頓一下,笑道:「我在電視裡見過魏副書記,真稱得上帥哥一個,我還真的打心眼裡喜歡他。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維都市想和他搭上關係的人,不上萬也成千,如果不是您和羅總給我機會,我想攀他還攀不上呢。」

  這話倒讓卓小梅感到有些意外。也不知鄭玉蓉真這麼想,還是說著好玩,或是拿來安慰你的。如果這是鄭玉蓉的真心話,那她的觀念也算是超前了。看來社會在發展,時代在一步步向前,自己也許真的非常落伍了。

  不過落伍卻並不糊塗的卓小梅還是心知肚明,鄭玉蓉那滿不在乎的樣子,至少有一半是故意裝給你看的。自己也是女人,女人總幻想著為情而生,為情而死,沒誰真正願意為別的獻出自己。也有不少女人自輕自賤,不把自己當成女人,那也是為了生存,或為虛名或浮利所驅動。鄭玉蓉的動機卻不同,儘管不能完全排除她說的,有心要攀上魏德正。卓小梅心裡很虛,懷疑自己是不是變了態,或是腦子出了什麼毛病,才做出這類無恥之事來。

  也許是面對鄭玉蓉需要足夠的勇氣,卓小梅沒待多久就告辭出來。回到家裡。還沉浸在那陰鬱的心緒裡不能自拔。滿腦子全是漿糊,僵坐在客廳裡,連開電視的興趣也提不起來。不知道事情的後果會是怎樣.怕就怕費了這麼大勁去爭取.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轉而又想.羅家豪也算是老江湖了,什麼風浪沒經歷過.什麼魔鬼沒打過交道?他主動出面來擺平這事,難道還有擺不平的理?

  這麼想來,卓小梅心裡又稍稍寬慰了些。見時間不早了,也就從沙發上站起來,簡單洗漱一下,準備休息。推開臥室門.裡面競亮著燈,秦博文筆挺挺地躺在床上,像一截硬邦邦的樹叉。眼睛鼓得老大,望著天花板出神。為至今還卡在法院過渡戶上的那筆款子.除那幾天在醫院陪護卓小梅,秦博文天天在外托關係找門子,沒幾時安心待在家裡,常常清早出去,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可今晚才過十點。想不到他就上了床。

  躺下後,卓小梅也盯著天花板望了一會兒,問秦博文可不可以關燈了。沒有秦博文的反應,她也就手一伸,啪一下摁下床頭燈開關。扯扯被頭,正要入睡,這才聽見秦博文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黑暗裡,這聲歎息顯得格外悲涼。卓小梅心頭像被什麼蜇了一下。她當即沒了睡意.輕聲問道:「博文.你的事到底辦得怎麼樣了?」

  半晌,秦博文才突然惡恨恨地道:「那夥王八蛋.我真想宰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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