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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見四個人搖搖晃晃離了席,卓小梅以為他們也該走了,因為下午上班的時間已到。誰知他們卻口口聲聲喝得太多,癱在沙發上不動了。可看上去,好像還不至於醉到這個程度。兩個女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明白他們的意思。時代在進步,現在辦事,請人吃飽喝足已經不夠,還得再加些特色項目。卓小梅就附在蘇雪儀耳邊,要她問問服務員,看附近有沒有洗面按摩之類的玩意兒。

  蘇雪儀出去打一轉就進來了,告訴卓小梅,樓裡就有一個按摩中心,她已跟吧台打了招呼。話沒說完,走進四個妖豔小姐,徑直奔向沙發,二話不說,一人扯一個男人就往外面拖。牛科長故意扭扭脖子,醉意蒙矓道:「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小姐說:「要做了你。」蘇雪儀一旁解釋道:「幾位喝醉了,找個地方醒醒酒。」

  下到一樓,便見大廳牆上掛著一塊霓虹燈標牌,打著醒目的箭頭,下面標著「樂再來按摩中心由此進」的字樣。剛才進門時,卓小梅兩個腦袋裡沒這根弦,也就沒注意到,而那些男人肯定早有賊心,自然先就瞄準了的,否則也就不會癱倒在沙發上起不來了。

  四個男人進了按摩房後,領班小姐過來問兩位女人要什麼服務,如果樂意,可以提供漂亮年輕的男孩。卓小梅想,這裡大概是婦女解放運動搞得最為徹底的地方,男女一律平等,也就問道:「價格怎麼樣?」小姐說:「比女孩要高一些,因為男孩不好請。」

  女人和男人稍有不同,不論是公家的資金,還是私人的票子,花起來難免心疼,兩人開始並沒這樣的意思,被小姐左勸右勸,才動了心,暗想就興男人花天酒地,我們做女人的為什麼不可以腐敗一回?於是商量著是不是洗個面,反正也不貴,按牆上標價也就三十元錢一個點。兩人於是走進洗面房,只是申明不要男孩。

  兩個女人洗完面出來,四個男人還在裡面。卓小梅便陪蘇雪儀先去吧台結帳。不想卻多出六十元來,算來一人多了十元。問是怎麼回事,牆上寫得明明白白的,為什麼現在又變了卦?一個經理模樣的中年男人忙上前說明,說是這個星期才長的價,他們已定做了新的價格牌子,只是還沒來得及將牆上的價格換下來。怕兩位不相信,還拿出物價局剛下達的批復,上面寫的還真是這麼回事。經理還解釋道:「今年物價普遍上漲,這每個點多加的十元錢,其實老闆得不了兩元,都付了水電費,同時小姐的提成比例也比從前高了些。」蘇雪儀說:「你不是哄我們的吧?」經理苦著臉道:「騙你們不是人。上面不是下發了提高農民收入的一號文件麼?小姐們都是從農村來的,讓她們多提成,也算是我們響應上面號召,切實維護農民利益,提高農民收入。」

  聽得卓小梅兩個目瞪口呆,不知是確有其事,還是經理在表演幽默秀。

  結完賬,又等了二十多分鐘,馬科長他們才陸續出來,一個個容光煥發的樣子,原先的醉態早已不見。看來按摩小姐的玉手不僅能松筋舒骨,還有醒酒的特別功能。

  出得酒店,卓小梅和蘇雪儀邀了兩部的士,送四位男人回檔案局。下車後,蘇雪儀追著馬科長,要跟進去複印文件。馬科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腦袋一拍,說:「你看我這記性,其實你要的文件,上午我已讓科裡人複印好了的,竟忘記告訴你了。」打開手裡的包,把複印好的文件遞給蘇雪儀。

  早複印好了的文件,馬科長卻等到這會兒才給,他真會把握火候。也許只有這樣,才足以體現機關幹部非凡的辦事能力。

  這份文件是省委省政府半年前才下發的,文件上說得明白,幼兒教育屬￿公益性事業,是基礎教育的基礎,國家必須給予重點扶持,特別針對外省和本省某些地區借改制之名,變賣國家幼兒園,致使正規的幼兒教育幾近癱瘓,國有資產嚴重流失的事實,明確提出公辦幼兒園要加大改革力度,但不能像企業一樣改變體制,隨意變賣,主要放在機制轉換和全員聘用制上面,並強調各地務必對幼兒教育工作加強管理,擴大投入,促進幼教事業的蓬勃發展。

  文件上的意思非常明顯,公辦幼兒園要進行改革,卻不是改制,是不能隨意變賣的。這個文件無異於一副強心劑,讓機關幼兒園的職工們興奮不已,大家奔走相告,爭相傳閱。那些動作慢的,沒有把這份文件搶到手,便跑到園長辦來發脾氣,說領導厚此薄彼。哪像平時,上面規定要學什麼文件,卓小梅在臺上嗓子都念啞了,下面不是說小話,就是打瞌睡,沒一個人聽得進去。為解決供需矛盾,滿足各位願望,卓小梅特意讓蘇雪儀拿出留在抽屜裡的備份,再到外面複印了三十多份,確保每個班至少一份。

  誰知還沒興奮夠,市委市政府聲勢浩大地召開了事業單位改制動員大會,機關幼兒園為第一批六十個改制事業單位之一。這回的勢頭跟上次明顯不同,那是搞試點,帶有摸索性質,改不改,怎麼改,還有回漩餘地,因此魏德正一句話,機關幼兒園就從試點名單裡撤了下來。現在是正式改制,範圍廣,措施硬,力度大,要逃脫改制,怕不那麼容易了。

  卓小梅有些坐不住了,自己動手草擬了一個報告,請求市委市政府將機關幼兒園撤出改制範圍,同時附上省委省政府文件,留下曾副園長負責園裡事務,帶著蘇雪儀出了大門,去找幾大家領導。

  先去了政府。姚市長出國考察去了,常務副市長在省裡開會,終於逮住一位副市長,接過報告一瞧,說他是管工業的,教育歸陳副市長管,把報告還給了卓小梅。陳副市長的辦公室就在隔壁,可門是關著的,敲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去問秘書科的人,一個個直搖頭,說陳副市長是領導,他到哪裡去,又不用跟下面的人請示。

  兩人很是沮喪,想不到找領導,比在未婚女青年裡找處女還難。

  在走廊上呆立片刻,蘇雪儀忽想起一位姓劉的熟人,好像在政府辦開車,他或許知道陳副市長的去向。也是她們運氣好,跑到一樓司機班,還真碰上了劉司機。問起陳副市長,劉司機說:「你們早來十分鐘就好了,陳副市長剛坐車出了大門。」蘇雪儀說:「我們正好是十分鐘前趕來的。只是從沒跟陳副市長打過交道,就是碰個對面,也認不出來。」

  劉司機說:「我聽陳副市長的司機說,他好像要到政協去開會。他是黨外副市長,分管的工作與政協聯繫比較多。兩位上那裡去,也許找得到。」還說了說陳副市長的年齡和外貌特徵。蘇雪儀感謝他提供了可靠情報,說:「今天如果沒碰上劉師傅,我們就是在政府辦打個地鋪,守上十天半個月,怕也是沒法找到陳副市長的。」卓小梅也說:「可不是,剛才問秘書科的人,他們都替陳副市長保密。守口如瓶。」劉司機笑道:「也不能怪秘書科,每天找領導的人都是一撥一撥的,領導工作又多,如果不適當保保密,那他們就不是市長副市長,而是信訪辦主任了。」

  跑到政協,兩人按圖索驥,很快在會議室找到陳副市長。陳副市長倒沒什麼架子,當即看了報告,說:「事業單位改制是市委統一部署的重要工作,包括機關幼兒園在內的改制單位,都是經過反復討論研究,才最後確定下來的,要想改變原來的方案,把你們撤出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不過你們報告上說的也是實情,省委省政府的文件精神我也非常清楚,這樣吧,下次研究改制工作的時候,我把你們的問題提出來,供領導們參考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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