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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董春燕覺得這不是個辦法,說:「伙食費也好,別的生產性資金也好,都是一個釘子一個眼,早就安排好了的,不太好動。何況銀行裡也有撥款計劃,不是說調劑就調劑得過來的。那兩萬元遲早得弄回來,總不能扔了不要,自己墊錢辦揭牌儀式吧?我這就跟小張去聯繫,問問余科長有什麼愛好。」拿起桌上電話要撥號。旋即又改變主意,說:「這種事還是當面去問為妥,電話裡說不清楚。」

  董春燕走後,卓小梅無心做別的事情,坐在園長辦死等。快下班了,董春燕還沒回來,卓小梅就撥了她的手機。響了兩聲就斷了線。這傢伙,連園長辦的電話都不接,怕是不想做這個會計了。轉而又想,恐怕正在談事,不便接電話。

  又等了一陣,下班時間早過了,還沒董春燕的音訊。卓小梅只得下樓來到傳達室。半個小時又過去了,董春燕終於出現在進園的路口。卓小梅忙過去迎住她,像領導迎接奧運健兒凱旋一般。董春燕抹一把頭上的汗水,說:「我知道卓園長等得不耐煩了。真不巧,曾局長急著要事業科的數字,小張躲在電腦房裡搞了一個上午的報表匯總,直到快下班時才跟她說上話。剛好你的電話打到我手機上,我也顧不上接聽。」

  卓小梅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說:「小張給你出了什麼主意?」董春燕說:「小張過去跟余科長也不在一個科室,共事才兩個多月,不知他有什麼愛好。不過小張答應試試余科長的口氣,看他願不願意出去吃飯。」

  董春燕出去一下午,就帶回來這句寡淡的話,卓小梅多少有些失望。

  第二天一上班,卓小梅催董春燕快給小張打電話,問她是不是試過余科長了。電話打過去,小張說她已跟余科長說了這個意思,可余科長沒吱聲,也不知他是什麼想法。董春燕要小張再跟余科長說說,小張可能有她的難處,說這樣的事,她說多了其實不好。董春燕還想說句什麼,小張說她正在給人開撥款通知單,有什麼以後再說,已把電話掛掉。

  董春燕看看手上的話筒,覺得裡面發出的嘟音有些刺耳,無力地放回到機座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小張說她正在開撥款單。看來並非余科長所說,金庫裡沒錢。有錢撥給別的單位,為什麼卻不肯撥給我們呢?」卓小梅說:「也許人家事先下了藥的。還是我放下這張老臉,再去會會余科長。」董春燕苦笑笑,說:「卓園長你還這麼年輕,也說老臉。我跟你一起去吧,你那張老臉放得下,我這張老臉也放得下。」

  卓小梅也笑笑,卻笑得有些無奈。

  這天下午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兩人就趕到財政局門口守株待兔。想想事業科人來人往的,難得有單獨跟余科長說話的機會,只好聲東擊西。等了一陣,陸陸續續有人上班來了,卻不見余科長露頭。卓小梅有些著急,說:「余科長是不是提前去了科裡?」董春燕說:「不會吧?我們來得這麼早,他要提前也不會提前這麼久的。」

  正說著,遠處開過來一部奔馳,緩緩停到街口。車沒停穩,一個瘦高個手提公文包,從駕駛室跳下,回身打開後面的車門,將裡面的人迎出來。董春燕眼尖,認出被瘦高個迎出來的那人正是余科長,於是拉住卓小梅奔過去。

  此時的余科長背對著卓小梅兩位。他接過瘦高個遞上的公文包後,伸出另一支手和對方話別。只聽余科長說:「都是兄弟嘛,你也太客氣了。」瘦高個說:「哪裡哪裡,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後還要余哥多關照喲。」余科長說:「沒問題,以後有事只管打我電話。」說罷鬆開瘦高個的手,轉過身來。

  余科長和瘦高個說的話剛好被卓小梅和董春燕聽到了,她們還算機靈,一縮身退到街旁。余科長也就沒發現她們,邊走邊托起手上的公文包,朝半開的口子裡瞥一眼,一下將拉鍊扯緊了。然後抬起頭來,大步朝財政局走去。

  可沒走上兩步,卻被一旁橫過來的兩位女人擋住了去路。

  一見是卓小梅和董春燕,余科長剛才還春風得意的臉色一下子跌了下來,噴著酒氣道:「你們有事嗎?有事到科裡去說吧。」抬了腿要走人。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兩位怎肯輕易放過?董春燕上前阻擋余科長時,卓小梅也站到了他前面,說:「科裡我們就不去了。只一句話,耽誤不了余科長上班。」

  余科長只得立住,說:「那你們說吧,科裡有人等著。」卓小梅努力笑著,說:「今晚我和董會計請余科長賞臉吃頓便飯。」

  余科長冷冷地看著她們,說:「你們不知道,我是從不去外面吃飯的,剛才我才坐朋友的車去藥店買了胃藥回來,不信我可以打開包給你們瞧瞧。」說著就要去拉公文包的拉鍊。兩位自然還沒傻到要看他的包的份兒上,這明擺著是侵犯人家的隱私權嘛。萬一胃藥沒看到,卻看到了別的不該看到的東西,讓余科長難堪,更是不妥。機關裡流行說,男人三件寶,存摺偉哥安全套,誰知道余科長會在包裡裝些什麼?何況余科長也不是真要你看啥胃藥,他如果有胃病,也許就不會喝得這麼酒氣沖天了。

  卓小梅於是連忙按住余科長的手,說:「有胃病,飯還是要吃的嘛,不點帶刺激的菜就是。」董春燕也說:「有一家對美食很有研究的館子,專門經營保胃健脾食品,保證余科長去上一回,再想二回。」

  余科長不耐煩了,說:「別說了,我就知道你們是沖著那兩萬元錢來的。兩萬元在你們那些小單位也還是個數字,在財政部門的賬上不過是一個二字後面帶著四個零,簡直什麼都不是。你們以為是我故意卡你們的,實話實說了吧,我還沒這個興趣。有興趣也犯不著,金庫有錢,卻卡著領導簽了字的款子不撥,我這不是弱智是什麼?何況又不是我餘某人私人的錢,我卡在手裡又不能自己拿走,我何苦來著?確實是這段時間金庫緊張,不然也用不著你們動心事請吃請喝了。難道不吃你們的飯就不撥給你們了?科裡天天都有款子撥,每撥一筆都要人請吃請喝,我們吃得那麼多,喝得那麼多麼?看把我們財政部門的人當成什麼人了?好像我們都是好貪便宜,喜得好處的小人。」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余科長大概覺得嗓子已有些受不了,停頓片刻,咽下一口唾沫,才放低語調繼續開講道:「當然現在社會風氣確實有些不太好,機關裡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現象時有發生,雁過拔毛的事也不能否定完全沒有。可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至少我還不是那種人嘛。你們不相信,可以去問問小張他們,我到事業科兩個多月了,吃過誰的請,喝過誰的請沒有?我是老黨員了,這點覺悟和黨性原則還是有的。黨的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作為黨的一員,有責任維護党的威信嘛。」

  一番諄諄教誨,弄得卓小梅兩個人張開嘴巴,卻吱聲不得,站在地上直發愣。

  就在兩人發愣的當兒,余科長趁機抽身而出,頭也不回地進了財政局大門。也許過去余科長經常是這麼教育人家的,而這種教育方法最容易使人氣短,他才好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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