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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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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說了要說的話,又得到卓小梅的誇獎,心裡的氣已消得差不多,一直撇著的嘴角往上翹了翹,說:「卓園長,我看藥就不上算了。」 卓小梅還是堅持帶孩子去了醫務室。醫生看看孩子的脖子,說不礙事的,準備安慰式地塗點碘酒。卓小梅要過棉簽,親自給小女孩塗起來,末了還湊過嘴巴在上面吹了吹,吹得小女孩癢癢的,咯咯咯笑起來。女人更加不好說什麼了,要小女孩感謝阿姨,準備送孩子回班上去。卓小梅對女人說:「你走吧,我去送孩子,得好好批評批評于老師。」 女人有些過意不去似的,說:「算了吧,孩子也沒什麼事。」卓小梅說:「這是園裡的規矩。」又想起女人是來給孩子送藥的,要她把藥拿出來,說是到班上去用孩子自己的杯子服用。女人從包裡掏出一小包藥,遞給卓小梅,又看著她牽著女兒上了樓,才轉身走開。 來到班上,卓小梅又親自給小女孩服了藥,這才把於清萍拉到一邊,問是怎麼回事。原來於清萍今天一連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朋友打聽幼兒園改制出賣的事的,情緒糟糕透了,班上紀律也就有些放鬆。至於那小女孩,平時就有些好動,看管得稍不嚴點,便會找旁邊的孩子打鬧。剛好她的母親來送藥,見孩子脖子上劃了一個紅印,心疼得不得了,粗著嗓子質問於清萍,要她給個說法。於清萍心裡想著幼兒園一賣,自己這個班也上不成了,就有些神不守舍,放下電話後還一愣一愣的,跟小女孩母親說話有些答非所問,那女人更加惱火,以為於清萍這是蔑視她,氣憤地拉著孩子去了園長辦。 卓小梅也就默然了。機關幼兒園的存亡都還是個未知數,老師們為園裡的前途和自己今後的生存擔憂,這有什麼錯呢?卓小梅心裡有些亂,什麼也沒說,怏怏出了教室。 還沒走到園長辦,蘇雪儀跑了來,說她在傳達室等了老半天,也不見她的影子,上午還去不去改制辦。卓小梅知道自己這麼個情緒,臉上生動不到哪裡去,這樣出去找人,能找出什麼效果來呢?看看手錶,離下班時間也不遠了,於是對蘇雪儀說:「下午再說吧。」 中飯卓小梅和兵兵都是在園裡的食堂吃。飯後回到家裡,換下便服,將兵兵和秦博文的衣服扔到陽臺上的洗衣機裡,挽起袖子開始搞衛生。幼兒園是個衛生要求挺高的地方,清潔衛生一天一小搞,三天一大搞,一周全面搞。不搞不行,家長眼睛瞪得溜圓不說,衛生防疫站也定期不定期地要來檢查。因此在幼兒園待久了的人都自覺不自覺地會得潔癖,好像在園裡搞衛生搞得還不夠,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撅著屁股搞衛生,一定要搞得家裡一塵不染,牆壁和地板能照得見人影才放手。 滿頭大汗搞完衛生,洗衣機裡的衣服已經洗就,卓小梅跑到陽臺上去晾衣服。等衣服晾好,給洗衣機罩上布罩,再回到客廳,離上班時間也只幾分鐘了。卓小梅換好衣服,準備出門,不想門鈴響了。卓小梅心想,大概是蘇雪儀催上門來了。 開了門,並不是蘇雪儀,而是一老一少母女倆。 卓小梅認識這母女倆,是城郊鄉下的。近幾個月以來,母女倆隔三岔五就要來糾纏卓小梅一回。女孩名叫鄭玉蓉,師範學院幼師專科畢業,母親是陪她來找卓小梅要工作的。鄭玉蓉身材苗條,長相也很靚,天生是塊做幼師的料子,卓小梅對她的印象不錯。而且幼兒園也正需要這樣年輕漂亮的老師。只是機關幼兒園跟別的單位一樣,早已超編,人滿為患,好幾年沒進過像樣點的年輕老師了。沒進過年輕老師,並不等於沒進其他人,偶爾也會進一個兩個,卻是些不懂幼兒教育的半老徐娘,頂多能做做保育員或搞搞後勤。可那都是有硬後臺的,不是一言九鼎的市領導的親戚,就是大權在握的市委局長主任的家屬,或是職能部門實權科長副科長的關係。還帶著編制,財政負責撥付人頭經費。至於鄭玉蓉這樣既年輕又懂專業的年輕人,只因沒有後臺,園裡再需要,也無法要進來。這種現象也不是機關幼兒園所獨有,隨便哪個單位都如此,中用的進不來,進來的不中用。 卓小梅也就對鄭玉蓉愛莫能助,為她進不了機關幼兒園,也為機關幼兒園要不了這樣可用的年輕老師深感惋惜。母女倆卻不肯死心,說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人,好不容易出了鄭玉蓉這樣的人才,家裡殺掉欄裡的豬羊,砍光山上的樹木,又四處舉債,才勉強供她讀完幼專,本希望她畢業後找個工作,做上體面的城裡人,同時幫助家裡還些債務,誰知畢業便等於失業,跑了好多單位也沒人肯接受。最後只得盯住機關幼兒園,將卓小梅牢牢粘住。卓小梅反復解釋,把園裡的人員情況如實掏給了母女倆,怎奈她們就是不肯放棄,還幾次給卓小梅送錢送物。達不到人家的請求,卓小梅哪敢收錢收物?每次都費很大勁退給了她們。有一回推讓之間,母女倆用力過猛,卓小梅腳下一滑,站立不穩,往牆上栽去,額角磕了一個大包,至今還紫著,沒完全消腫。 這天中午,母女倆提了兩條魚,說是剛從自家魚塘裡撈上來的。卓小梅臉色一沉,指著自己額角,說:「你們看到沒有?我這裡還是鼓著的呢。最好把魚拿走,免得跟你們拉拉扯扯,又讓我遭殃。」母親涎著臉道:「都是我們的不是,讓您吃了這麼大的苦頭。這魚是給您壓驚的。」卓小梅說:「我又沒驚著,壓什麼驚?」 母親跟卓小梅說話的時候,鄭玉蓉提著魚去了廚房。正要追上去扯住鄭玉蓉,手機響了,卓小梅只得先接電話。是蘇雪儀打來的,問她可不可以走了。卓小梅只得要她稍等片刻。放下手機,鄭玉蓉已回到客廳,卓小梅想想自己也扯不贏她倆,乾脆到雜屋房裡提了桶油,算是跟她們等價交換,這樣也就誰也不欠誰的了。 那母親倒是痛快,高高興興地把油提到了手上。可旋即又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放到茶几上。卓小梅火了,說:「你們還要幹什麼?」母親說:「這點小錢是賠您醫藥費的。」卓小梅耐著性子說道:「我沒花過醫藥費,只在園裡的醫務室塗了點碘酒,用不著你們賠什麼醫藥費。」那母親說:「那您就去買點補品,補補龍體吧。」 卓小梅甚覺好笑,自己賤民一個,什麼龍體嘍,連鳳體都不是的。拿了信封要還回去,她們已到了門口。卓小梅彈過去把門堵住,一邊往做母親的懷裡塞。母親的淚水都下來了,說:「卓園長,您只要留下這個信封,以後我們再也不來找您了。」卓小梅哪相信有這樣的好事?說:「你們要來,我擋不住,你們不來,我也不會去請你們。至於這個信封,你們就是捅我一刀,我也是不敢要的。」 兩人正拉扯得起勁,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鄭玉蓉咚的一聲跪到了地上,聲淚俱下道:「卓園長您就收下吧?今晚您再不收下,我母親就活不成了。」 卓小梅一驚,整個地僵住了。 從鄭玉蓉那悽惶的眼神裡,卓小梅看得出來,她的話絕對不是假話。卓小梅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尖厲地疼起來。自己也是女人,理解這母女倆的艱難,她們這麼低聲下氣來求你,也是迫不得已啊。可自己只是小小的幼兒園園長,而幼兒園又不是你私人的,進人的事不僅得主管部門同意,還牽涉到人事編制和財政等部門,你做園長的點頭不能算數,不然卓小梅或許也就想個法子,將鄭玉蓉收下算了。 卓小梅一時無言,只得彎了腰去扶鄭玉蓉。可她跪著就是不動,說:「卓園長您不收下我母親給的醫藥費,我今晚就不起來了。」 要像以前一樣輕而易舉地把這母女倆打發走,看來不太可能了,弄不好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卓小梅於心何忍?只得歎口氣,說:「小鄭你先起來吧,我有話要跟你們說。」鄭玉蓉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說:「卓園長您答應我了?」卓小梅說:「不是我答應你,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吧,也許能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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