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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唱了一陣,肖嫣然就用眼色示意小姐,要她們請客人到廳裡面的小舞池去跳舞。一位大概才16歲的小姐就上來拉周正泉的手。周正泉忸怩了一下,就跟小姐進了小舞池。舞池裡本來就只有一隻暗紅色的小燈,兩人一進去,小姐就把門簾拉上了,裡面差不多就成了洗相片的暗房。周正泉說:「這麼暗,小姐不怕我踩你的腳?」小姐笑笑說:「老闆真會說笑。」說著就一頭栽進周正泉的懷裡。

  先後跟兩位小姐在舞池裡跳了幾曲,肖嫣然走了過來,要跟周正泉跳。肖嫣然跟小姐不同,不是一上場就往他身上貼,而是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肖嫣然說:「周書記跟年輕小姐纏在一起,把我姓肖的忘到了腦後。」周正泉說:「哪裡哪裡,我是不會跳舞,怕影響你的情緒。」肖嫣然說:「見了您周書記,我的情緒就激動得很,哪裡還會受影響?」周正泉說:「你有舒老闆這樣的護花使者護著,還會為我周某人激動?」肖嫣然說:「您別看我天天跟舒老闆在一起,那只不過是工作關係而已。」

  說著話,肖嫣然那翹翹的軟胸就有意無意地在周正泉胸前蹭了一下,蹭得周正泉全身發軟。周正泉暗想:還是肖嫣然這樣的女人有味兒,不像那兩個年輕小姐,一上場就黏住你,反而沒了意思。見周正泉不吱聲,肖嫣然就問:「周書記在想什麼?」周正泉說:「我什麼也沒想,只在心裡暗暗佩服舒老闆。」肖嫣然說:「他有什麼值得佩服的?」周正泉說:「不是說不愛江山愛美人嗎?他有你這樣的美人在側,竟然還能把他的煤窯弄得這麼熱火朝天,換了我恐怕魚和熊掌就無法兼顧了,你說我還能不佩服他?」

  「周書記的話聽著就是讓人舒服。」肖嫣然說,「看來您很善於討女人的歡心,曉得繞著圈子誇女人。」周正泉說:「哪裡,我做得還很不夠,離黨和人民的要求還相差很遠嘛。」說得肖然嫣撲哧笑了。

  又跳了兩曲,肖嫣然忽然說:「上次我跟您說蔣家三兄弟是我的表兄,其實我是騙你的。」周正泉說:「你為什麼要騙我?」肖嫣然說:「那天我們到你那裡去,並不僅僅要您打招呼緩稅,主要還是蔣家三兄弟的事。」周正泉說:「還有這樣的事?蔣家三兄弟的事還把舒老闆驚動了?舒老闆跟他們也有關係?」肖嫣然說:「不僅舒老闆跟他們有關係,縣裡的李旭東李副書記跟他們也有關係哩。」

  周正泉感到很驚訝,不自覺地停下了腳下的步子,望著幽暗中的肖嫣然說:「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呢?」

  在往回趕的路上,周正泉耳畔一直響著肖嫣然關於李旭東跟蔣家三兄弟有關係的話,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蔣家三兄弟會如此囂張了。蔣家三兄弟不過是鄉下的土農民,他們又是怎樣跟李旭東搭上的呢?周正泉心想,我才不管你三兄弟的後臺是誰呢,現在正好趁李旭東的招呼還沒打下來,我先摸一摸你們的老虎屁股再說。

  回到鄉里,周正泉到稅務所等幾個部門問了一下稅法宣傳的準備工作,覺得有幾分倦怠,就回屋睡下了。卻一時睡不著,好像胃裡有點不適。今天並沒喝什麼酒,也許是在山上受了點風寒。想到山上,周正泉腦海裡一會兒是肖嫣然關於蔣家三兄弟與李旭東的話題,一會兒是歌廳裡那晃蕩的音樂和那幾個女人的影子。

  周正泉想,那兩個小尤物拱進你懷裡時,好像跟你貼心貼肝的,讓你飄飄然如墜五裡雲霧,一不小心還以為是自己那麼逗人喜歡,細思量就知道絕對不是你周正泉身上有什麼磁性,而是舒建軍的台費和小費在作祟。倒是肖嫣然跟你若即若離的,不經意地晃著她那顯山露水的乳房,偶爾在你胸前撩一下,就宛若液化氣燃具上的點火器,如果你的氣閥關不嚴的話,那是要著火的。

  這麼胡思亂想著,周正泉就忘了胃裡的不適,只是睡意更加少了。他恨恨地咒自己,真沒出息,一接觸女人就神經錯亂。咒也不管用,他還是睡不著,乾脆披衣下床,到外面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深秋的夜晚,萬籟俱寂。不少職工屋裡還亮著燈光,操場上偶爾有人從燈影裡走過,響起踢踏的足音。遠處的村莊籠罩著薄薄的月色,明滅的燈火有如天邊的點點星光,深邃而神秘。多好的夜色呀!周正泉心頭不禁生出幾分感慨,心想如果不是俗事纏身,有份好心情欣賞這良辰美景,該多有意思?倘若辭了這份差事,做一介草民,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吧。

  想到此處,周正泉自覺好笑起來。做這麼個小小的書記,級別是低了點,煩心的時候多,可究竟領導著全鄉5萬多號老百姓,供自己使喚的幹部、職工也有100多人,抖起威風來還是有地方可抖的。何況只要在這位置上待著,不出什麼差錯,某一天時來運轉,往上榮升的機會也不能完全排除。縣委常委和縣政府的副縣長裡頭,就有好幾位是從鄉黨委書記的位置上上去的。這倒不是說鄉里的書記都會進步,像夏存志那樣到縣裡掌管一個實權部門的也不多,能混個縣人大、政協下面的委裡的主任,算是進了城,最不行的也就在鄉里正科級到底了。不過周正泉並不擔心自己會是最差的結局,他年輕有文憑不說,還在縣政府做過幾年秘書,跟縣裡的頭頭不陌生。他覺得不能就此死了這條心,人活著總是要有一點盼頭的,哪怕盼的是海市蜃樓。不然自己這麼起早貪黑地奔波,哪裡來的動力?

  周正泉就這麼想通了。想通了人也輕鬆了許多。

  周正泉天寬地闊地打一個哈欠,伸伸懶腰,正轉身準備回屋,樓下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周書記。是一個軟軟的、熟悉而久違的女人的聲音。

  原來是曾冬玉站在樓梯下面。周正泉心頭就莫名地動了一下,說:「曾醫生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曾冬玉說:「下午回來的。」說著曾冬玉就上到了樓上。周正泉開她的玩笑說:「久別勝新婚,毛鄉長捨得放你出來?」曾冬玉說:「他有什麼捨不得?現在還在外面打牌,想找他說句話都說不上。」周正泉說:「明天我批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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