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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當然跟外界並沒完全失去聯繫,家裡的電話偶然也會響起。多是幾位朋友和同學打來的,比如易水寒游長江穀雨生於建國之流。易水寒說他出了一本名為《藏品鑒賞要義》的專著,給沈天涯留了一本。游長江不是告訴沈天涯他在哪裡發表了文章,就是說他店裡又新進了什麼茶具茶葉,還說他聽人說昌永紫霞山有一股好泉水,最宜泡新茶,到時請沈天涯和易水寒到昌永去喝茶。穀雨生和于建國多是安慰沈天涯,要他想得開一點,以後總有機會東山再起的。穀雨生還說,萬一在財政局沒什麼大的發展了,就到昌永去扶扶貧,給地方上的老百姓做些實事,比在機關裡混日子要強,也不枉吃了百姓這麼多年的俸祿。沈天涯告訴穀雨生,他暫時還沒什麼打算,在財政局工作十多年了,常年累月都像是鬼在後面追著似的團團轉,現在正好趁機休閒休閒。

  有一天沈天涯正在家裡看《紅樓夢》,忽然接到了郭清平的電話。沈天涯早聽說,郭清平和歐陽鴻還在國外的時候,省委就做出了讓歐陽鴻停職檢查的決定,回國後他就留在了省城,沒再到昌都市來。不過由於歐陽鴻和郭清平的錢早就由他們的家屬退到了紀檢部門,除此之外,紀檢部門又沒有查出他們別的什麼問題,省委也就很快撤銷了讓歐陽鴻停職反省的決定,只給了他一個記過處分,打算讓他先休息半年,等有機會再安排。

  沈天涯也說了說自己目前的處境,郭清平在電話裡罵了顧愛民和賈志堅幾句娘,說歐陽書記有這樣的意思,等他的工作理順了。會考慮沈天涯的事情的。沈天涯說:「你代我感謝歐陽書記!」郭清平還說:「天涯你知道老闆為什麼這麼牽掛你嗎?他佩服你的人品,說你是個硬漢子。」沈天涯說:「這我可擔當不起。」郭清平說:「你在裡面的表現,早就有人跟歐陽書記說了,你生死不肯說出歐陽書記和我的名字,可是當代的劉胡蘭。」

  沈天涯不覺滑稽,歐陽鴻拿了企業的錢,沈天涯沒說他的名字就是劉胡蘭,那這個劉胡蘭也太容易當了。沈天涯笑道:「你別批評我了。」郭清平說:「說你是劉胡蘭,是歐陽書記的原話。可惡的是那個孫總,當初歐陽書記和我堅決不肯收他的錢,他死皮賴臉地硬往我家裡塞,到了關鍵時刻他吃了泄藥一樣,什麼都泄了出來。」

  這個電話打了快個把小時,郭清平也不肯掛機,害得沈天涯耳朵都被話筒捂麻了。最後是郭清平那邊有手機響,估計是有人打他的電話,他才跟沈天涯道了再見。

  沒兩分鐘,電話又響了。這電話也喜歡湊熱鬧,有時整天不響一次,要響就挨著一起來。沈天涯只得拿起話筒。這回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開始沈天涯只覺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是誰了,對方就咯咯笑道:「你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告訴你,我不是檢察院,放心好了。」

  沈天涯聽出來了,是蒙瓊花。沈天涯說:「我是流氓我怕誰?

  何況我手裡還有檢察院的結論。好久沒聽見蒙大主任美妙的聲音了,我還以為是十八歲的少女呢?_蒙瓊花說:「真的嗎?那我就不愁嫁不出去了。」沈天涯說:「你還沒嫁出去?」蒙瓊花說:「是呀,下跌的股票,哪還拋得出去?」沈天涯說:「股票有跌就有漲,別急。」蒙瓊花說:「你別逗我開心了,我知道我這股票再漲不一上去了。」

  你一句我一句侃了一會,沈天涯才問蒙瓊花是不是有事。蒙瓊花譏諷道:「做預算處長的時候,大權在握,從沒聽你問過我有沒有事,現在什麼也不是的了,卻假惺惺問我有沒有事,我有事你還有本事給解決麼?」沈天涯說:「你批評得有理,我如今是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問也是白問。」又說:「那你是專門打電話安慰我的囉?」蒙瓊花說:「我又不是慰安婦,有什麼義務安慰你?」說得沈天涯撲哧笑了,說:「我可從沒說過你是慰安婦喲。」

  話沒落音,有人敲門,沈天涯忙對蒙瓊花說:「你等等,可能是陽陽回來了,我開了門再聽你做指示。」蒙瓊花說:「算了算了。」掛了電話。

  誰知沈天涯打開門,門邊正站著蒙瓊花,後面還有一個鐘四喜。沈天涯說:「原來是你倆耍我。」鐘四喜說:「怎麼是你,我們是上門推銷,給你送慰安婦來了。」蒙瓊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說:「別挖苦我了,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枕頭一個,就是做慰安婦也是沒人要的。」

  聽得出這話是說給鐘四喜聽的,因為是他說過蒙瓊花豎著可做老婆,橫著可做枕頭。不過沈天涯心裡明白,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他這個落泊之人開開心。沈天涯自然有幾分感動,忙給他們泡了茶,又端上瓜子水果,說:「你們是怕我吊死在屋裡,前來營救的吧。」鐘四喜說:「你要吊死就吊死,我們才不願操這個閒心呢,只是你吊死了,要去買個花圈,又要花幾十塊錢,想起來傷心。」蒙瓊花說:「我們在局裡閑得太無聊了,到你這裡來尋尋開心,有沒有賭具?拿出來吧。」沈天涯說:「三缺一,怎麼賭?」

  蒙瓊花說:「三個人只准和大牌。」

  沈天涯家的麻將還是那次人民醫院范院長夫婦來做客時用過,後來一直沒揭過蓋,所以沈天涯將麻將從晾臺上的閣樓裡取下來時,盒子上面已經蒙了厚厚一層灰塵。將灰塵抹去,嘩啦啦倒到桌上,三個人就開了戰。

  這是朋友尋開心,不是工作麻將,所以打得不大。但不久沈天涯就贏了兩百多元,他知道兩位是特意讓著他,就說:「你們今天怎麼了?不是跟我打工作麻將吧?」鐘四喜說:「你別自作多情了,你現在又沒權給人撥款,誰還跟你打工作麻將?」沈天涯說:「那就是官場失意,賭場得意了。」

  三個人打麻將,究竟沒四個人有味,打了兩個小時就有些索然起來。沈天涯說:「蒙主任包裡已經癟了,收場吧。」鐘四喜說:「你別擔心蒙主任,女人沒錢,比男人有辦法。」沈天涯說:「有什麼辦法?」鐘四喜說:「你問蒙主任自己,從我們的嘴巴裡說出來,她會有意見的。」

  蒙瓊花抓一張牌在手上,瞄了瞄,又打了出去,說:「我知道鐘四喜想說什麼。」沈天涯說:「他想說什麼?」蒙瓊花說:「女人沒錢了,還有什麼辦法?無非就是賣淫。昌都市不是有句流傳了兩年的口頭禪麼?男人不嫖娼,對不起歐陽江,女人不賣淫,對不起顧愛民。」鐘四喜說:「我沒說要讓你去賣淫,不然法院還要判我容留婦女賣淫罪。」

  歐陽江就是歐陽鴻了。沈天涯便說:「歐陽江不是沒在昌都了麼?男人誰還去嫖娼?男人不嫖娼,沒有了市場,女人的淫還賣到哪裡去?」

  麻將到此結束,三個人動手將牌齊人盒子。蒙瓊花清點了一下錢包,輸出去四百元。便做傷心狀,說:「今晚買菜的錢都沒有了。」鐘四喜說:「那我借錢給你。」蒙瓊花說:「誰要你的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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