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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仇廳長也就笑了,說:「看你說得有韻有轍的,省裡攤子大,開支也大,勉強都不易勉強啊。」又指指曾長城和蘇副局長,說:「不信,數字都在預算局電腦裡,你問問他倆就知道了。」曾長城和蘇副局長點著頭,附和了幾句。

  這當兒,酒菜陸續上了桌,當然是酒店裡最好的菜,不是有營養的就是有口味的,不是有檔次的就是有特色的,反正是大家喜歡吃的。酒也是名酒,而且絕對正宗。服務員篩好酒後,賈志堅代表昌都市委市政府,衷心感謝財政廳多年來對昌都市的關心和支持!並懇請財政廳以後繼續關照愛護昌都市。然後先喝為敬,一仰脖子,一杯酒就進了喉嚨,再亮了杯底給仇廳長和兩位局長瞧,盯著他們把酒喝下。

  連喝了幾杯,節奏慢下來。傅尚良端了杯,去敬仇廳長。仇廳長看看杯中物,猶豫著說:「我一般是不喝酒的。」傅尚良說:「一般不喝,可今天不一般,仇廳長還是會喝的。」仇廳長便喝下一杯。

  為了逗大家開心,賈志堅說:「仇廳長剛才教導我們說,一般不喝酒,我覺得一般這個詞含義豐富,如果拿來造句,是能造出很有意思的句式來的。」大家就來了興致,要賈志堅造句。賈志堅便以仇廳長剛才說的一般不喝酒為開頭,造了一個:一般不喝酒,一般酒不喝,喝酒不一般。

  席上人想了想,覺得回味無窮,說賈志堅的句子造得好,要他繼續以這種格式造。賈志堅說:「我造可以,但為了使這頓酒喝好,在坐的每人都要造一組,最好要跟自己的身份特徵基本相符,造得好,大家齊喝,否則罰酒。」

  大家同意這個方案,賈志堅便根據自己的工作性質,造了這麼一組:一般不講話,一般話不講,講話不一般;一般不發文,一般文不發,發文不一般;一般不買官,一般官不買,買官不一般;一般不賣官,一般官不賣,賣官不一般。大家拍手稱善,說賈志堅這個市長當得有水平,一齊喝丁酒。仇廳長說:「賈市長真是一般不造句,一般句不造。造句不一般。」大家就說仇廳長進入角色真快,要他造。仇廳長說:「剛才賈市長帶了好頭,那還是市里同志先來吧,我們在嶽面學習。」賈志堅就安排傅尚良先造。

  傅尚良琢磨了一會,本來自己沒什麼特長,可當了財政局長後,在同事和朋友們的督促之下,終於有了一些業餘愛好,便據此造出一組:一般不打牌,一般牌不打,打牌不一般;一般不釣魚,一般魚不釣,釣魚不一般;一般不跳舞,一般舞不跳,跳舞不一般;一般不好色,一般色不好,好色不一般。眾人鼓掌,說傅尚良這個財政局長當得瀟灑,喝了酒:輪到沈天涯了。他想起過來一段時間,不論是做預算處長前,還是做了預算處長後,自己天天圍著領導轉,領導還是滿意的,造了一組:一般不溜須,一般須不溜,溜須不一般;一般不拍馬,一般馬不拍,拍馬不一般;一般不燒香,一般香不燒,燒香不一般;一般不行賄。一般賄不行,行賄不一般。大家說:「預算處長能做到這一點,進步一定很快。」也喝了酒,要廖文化造。

  廖文化打了一陣折扣,眉頭一皺,也有了:一般不出車,一般車不出,出車不一般;一般不吹牛,一般牛不吹,吹牛不一般;一般不貪財,一般財不貪,貪財不一般;一般不泡妞,一般妞不泡,泡妞不一般。大家說,廖司機不僅車開得好,句也造得很有水平,真看不出來。難能可貴的是廖司機還有自知之明,當司機就是這麼回事,為廖文化幹了杯。

  市里幾個都造過了,該省廳領導了。仇廳長想自己的工作無非是給人辦事解決經費什麼的,也有針對性地造了一組:一般不出面,一般面不出。出面不一般;一般不表態,一般態不表,表態不一般;一般不簽字,一般字不簽,簽字不一般;一般不批條,一般條不批,批條不一般。眾人都鼓掌,說仇廳長真會當廳長,全省人民把財政大權放你手裡,很放心的。又一齊喝了酒。

  仇廳長造了,曾長城自然躲不過,也造根據預算工作的特點造了一組:一般不撥款,一般款不撥,撥款不一般;一般不戴帽,一般帽不戴,戴帽不一般;一般不推磨,一般磨不推,推磨不一般;一般不上船,一般船不上。上船不一般。大家說曾局長造得形象生動,這杯酒一定要喝。痛快地喝了酒。

  最後就剩蘇副局長了。她不肯造,仇廳長就說:「蘇局你是女才子,大家都造過了,你怎麼能不造呢?」蘇副局長沒法,只得造:一般不出事,一般事不出,出事不一般;一般不立案,一般案不立,立案不一般;一般不判刑。一般刑不判,判刑不一般;一般不登報,一般報不登,登報不一般。大家又說蘇副局長造的句雖然與自己的職業沒掛什麼鉤。但現實意義強。大家一邊端杯喝酒,一邊誇蘇副局長是紀檢書記的料,以後就別喊蘇局長了,喊蘇書記得了。仇廳長說:「李書記早就在我前面說過,他家裡有兩個書記,他是省委書記,蘇局長是省委紀檢書記。」蘇副局長說:「你們男人就是要有紀檢書記管著,不然旱飛上天了。」

  大家造著句,情緒顯得異常飽滿,這酒喝得越發有高潮了。沈天涯一旁尋思,若把幾個人造的句都放到一起,中間似乎還有些聯繫,仿佛就是腐敗分子從犯事到受制裁的全過程。這僅僅是一種巧合,還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沈天涯又想,現在各類笑話和段子層出不窮可能大部分都是這樣的酒桌上創作出來的吧?想想看,這些笑話和段子表現得最多的是三樣東西,一樣權一樣錢一樣色。能擁有這三樣東西的人,大概不會是工人農民和其他弱勢群體吧?你想要天天為生存奔波的工人農民來搞這方面的文藝創作。恐怕打死他們也出不了精品力作。毋庸置疑,只有深解其中三味的實踐者,才有可能創作出這些既貼近現實生活又形象生動人木三分的藝術作品。這又一次雄辯地證明了藝術源于生活高於生活的藝術創作鐵律。

  不過沈天涯還是覺得這樣的段子有些無聊,興趣索然了。儘管為了配合領導,他也不能免俗地說了一組。沈天涯特意上了一趟衛生間,想清靜了一下耳根。

  等沈天涯回到席上,這頓酒已接近尾聲。賈志堅提議到哪裡搞點活動,仇廳長說晚上要開個廳黨組會,不能奉陪。曾長城和蘇副局長見仇廳長要走,不好留下,也要走。於是按照來時的套路,賈志堅和傅尚良送仇廳長,沈天涯和廖文化送兩位局長。上車前,沈天涯讓廖文化打開小車尾箱,拿了兩瓶東方魔液放進了賈志堅的車上。

  這當兒,仇廳長把賈志堅叫過去,說:「賈市長這麼熱情,昌都市出了這樣的事故,也確實困難,而且春節就要到了,給調兩千萬過去吧。」賈志堅說:「敬愛的仇廳長,這恐怕少了點,我那金庫裡已經沒一分錢了。」

  仇廳長也是沒法,答應再加五百萬。賈志堅知道這仍然不能解決問題,正要說話,傅尚良在後面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意識到他們帶的東方魔液還沒給仇廳長,到時他也許會再增加一些的。於是給仇廳長打一個拱手,說代表昌都市廣大幹部職工先致謝了。然後跟仇廳長出了酒店,請他上了車。

  賈志堅的車開走後,沈天涯他們的車才出動。先送蘇副局長去了省委。蘇副局長下車後,沈天涯自然要親手把兩瓶東方魔液遞到她手上,說昌都沒什麼特產,就這種東方魔液還受歡迎,請蘇局笑納。蘇局嘴上客氣著,臉上就極迅地閃過一絲不屑。可當她接過東方魔液後,感覺瓶底老往一邊偏去,就明白了什麼,臉上立即燦爛無比了。

  回頭再送曾長城。在財政廳職工宿舍樓對面街旁就停了車,免得廳裡人看見曾長城接受別人的東西。曾長城是靈性人,接過沈天涯遞上的東方魔液,只稍稍掂量,就知道裡面有名堂,便說:「天涯你是越來越會辦事了。」沈天涯笑道:「不是在省廳領導的正確領導下才有點點進步麼?」

  握別時,曾長城還告訴沈天涯,穀雨生也到過廳裡,要求財政廳把對口扶貧點定到昌永縣去,仇廳長已經答應了他的請求,預算處還給他安排了一筆扶貧資金,今天才撥走的,也算是對穀雨生工作的支持吧。沈天涯覺得這個穀雨生會做工作,昌永縣看來有希望了。自然也為穀雨生的能幹高興,對曾長城說:「有你這個預算局長在後面撐腰,雨生這個縣委書記就好當了。」

  第二天,曾長城就打電話告訴沈天涯,說給他調了五千萬回去。沈天涯說:「開始仇廳長不是只答應兩千五百萬的麼?」曾長城說:「是今天早上他吩咐我再加兩千五百萬的。」沈天涯就明白是那兩瓶東方魔液起了作用。

  市委交給的任務算是超額完成了,賈志堅幾個松了口氣,立即給歐陽鴻和顧愛民打了電話。他倆都非常高興,電話裡表揚了他們。賈志堅興奮地把兩位領導的話轉達給傅尚良和沈天涯,傅尚良說:「是賈市長領導有方,我們的工作才取得了這麼大的成績。」

  賈志堅笑道:「我只動了動嘴巴,實際工作都是你們做的嘛。」

  當天下午傅尚良和沈天涯就回了昌都,賈志堅還要辦點事,沒有走。不過動身離開省城時,傅尚良又親自到街上買了四瓶東方魔液。沈天涯不解,東方魔液出在昌都,怎麼還跑到省城來買?傅尚良說是給賈志堅的,沈天涯就明白賈志堅是要用他們這一招去找其他人,當即又拿牡丹卡到附近工行取了四萬元現金,給了賈志堅。

  沈天涯後來才知道,賈志堅拿著這四萬元分別去了省政法委和省審計廳。他有一位大學同學不久前做了政法委副書記,還有一位當年跟他一起下過鄉的插友做了省審計廳長。這兩位高人在賈志堅的授意下,後來直接參與了昌都市一件案子,這件案子不僅讓沈天涯丟掉了預算處長的位置,還讓昌都市一個主要領導倒了黴。這當然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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