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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回到預算處,沈天涯撇開外單位要指標的人,把自己關進了電腦房。打開電腦,等了一會。預算局的指標通知就到了,楠木村那十六萬元戴到了昌寧縣委的帽子下。沈天涯舒了一口氣,撥通了郭清平的電話。

  郭清平天天跟歐陽鴻在一起,自然也知道今年的財政形勢是個什麼樣子。這個時候沈天涯解決他的問題,說明沈天涯是用了心的,他於是顯得格外高興,說:「我聽說今年連歐陽書記簽過字的報告都不能完全兌現,昌寧縣委的經費你竟然利利索索給解決了。」沈天涯說:「在財政局裡。郭秘跟歐陽書記的待遇一樣,都是重量級的。」

  郭清平便在那頭朗聲而笑了,說:「天涯,你真夠哥們兒。」

  過去郭清平都是客氣地喊沈天涯為沈處,今天他突然改口喊他天涯了,沈天涯心裡不禁一熱,覺得自己跟郭清平成了零距離哥們兒,以後還有什麼事情不好辦的?

  到晚上十二點關賬,能撥的款撥走了,不能撥的只能留待下年再說。

  這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賈志堅傅尚良他們到預算處轉一圈,說幾句慰問的話,先走了。沈天涯跟處裡人核對了幾個數字,關掉電腦和燈光,也出了預算處。

  乘電梯來到樓下,回頭望望十二點以前還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財政大廈,此時已人去樓空,變得死寂一片。沈天涯不覺想起那句老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真是利在人在,利止人去啊。這利的含義當然比之于古人更為豐富,其中既有公利也有私利,或者說是公利私利夾雜在一起,兼而有之,是沒法分出彼此的。

  沈天涯心頭生出無限感慨,頓覺疲憊已極,只想就地挪個枕頭,立即癱倒下去。

  按慣例,辛苦一年,三十一日晚上關完賬後,處裡人要找個酒家好好搓一頓,一是放鬆放鬆,二是辭舊迎新,共祝新年的到來。但今晚沈天涯沒有一點興致,謊說自己頭疼欲裂,不作陪了,要大家找個好點的地方,痛快一番,花多少錢他都認。小宋他們就誇沈天涯開明,決不辜負領導期望。還開沈天涯玩笑,一定是夫人在家等著,憋不住了。沈天涯隨他們怎麼說,說聲對不起,站到路邊去攔的士。

  很快過來一輛小車,吱一聲停在了沈天涯前面。卻不是的士,而是廖文化的車。沈天涯估計廖文化是剛送傅尚良,特意來送他,就上了車。不想傅尚良還坐在車後,對沈天涯說:「剛才跟賈市長去看望了一下銀行金庫裡的同志。忽想起一件事,怕過後忘了,估計你還沒走,就讓小廖把車開了過來。」沈天涯說:「老闆請發話。」傅尚良說:「我有一個朋友在日本讀博士後,春節期間要回來探親,他特別精通茶道,我想送他一件精品茶具。我不懂這方面的行情,聽說你有一批茶友,幫忙選購一件如何?」

  選購一件茶具,傅尚良也這麼鄭重其事,也不知他的那位朋友是什麼高人。沈天涯忙點頭道:「這事我應該還辦得到吧。」傅尚良說:「不是辦得到,而是要辦好,一定不能弄個假貨,那人家是識別得出來的。」沈天涯說:「好。我一定給老闆選件真品。」

  回到家裡,已經快一點了,葉君山還沒睡。沈天涯知道她睡不下,因為她還沒有得到沈天涯的確切消息。當沈天涯告訴她人民醫院那筆錢已經解決,預算處已將單子打到醫院的開戶銀行戶頭上,葉君山別提有多高興了,捧住沈天涯的臉猛咬猛啄起來。

  葉君山當即就撥了范院長的電話。那范院長也沒睡,看來還在等著那個報告的消息,葉君山電話剛撥通,他就接住了。葉君山興奮地向他表了功,又說了祝願新年快樂的話,才放了電話。

  洗了澡,身子一挨到床上,沈天涯就昏沉沉地只想睡死過去了。可葉君山還處於亢奮狀態,想有所作為,以這種浪漫的方式感謝沈天涯和迎接新年的到來。可將沈天涯搓揉了一番,見他仍像抽了筋的蛇一樣,軟綿綿地沒一點反應,只得作罷。

  第二天是元旦,全中國人民都在放假。沈天涯一直躺到下午四點多,還迷迷糊糊地癱在床上。是床頭的電話機驟然響起,把他叫醒。

  電話是郭清平打來的,說:「上午陪歐陽書記去慰問下崗困難職工。傅局長也在場,歐陽書記幾次提到你,還說要爭取機會把你送到省委黨校學習一段,提高提高。」沈天涯用無比感激的口氣謝過郭清平,心裡卻想,是東方公司那筆貸款辦得漂亮,這次又把楠木村十六萬元的帽子戴到了昌寧曇委頭上,他們才把你當成了自己人。

  掛掉電話後,還在床上躺了一陣。卻沒法入睡了,究竟已經睡了十多個小時。大約五點的樣子,聽到有人敲門,家裡來了客人。很快葉君山就進了臥室,告訴他二舅和祝村長來了。沈天涯自然知道他們為何而來,只得艱難地爬起來,穿衣下床。在大櫃前的落地鏡裡猛地瞥見自己披頭散髮,眼睛浮腫,臉色蠟黃的樣子,沈天涯不覺嚇了一跳,心想這個樣子怎麼出去見人?

  沈天涯只得來到晾臺上,擰開自動洗衣機上面的水龍頭,用刺骨的冷水在臉上猛搓了幾把,然後回到房裡拿毛巾把臉抹幹,又找梳子在頭上刮了幾下,再回到鏡前一照。這一下像個人樣了。

  開門來到客廳,二舅和祝村長正一邊吃桌上的水果,一邊跟葉君山說著家常。見沈天涯出來了。兩個人立即欠起身來,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沈天涯在他們對面坐下,說:「年底忙得不可開交,一直沒睡過安穩覺,元旦放假,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二舅用通曉世故的口氣說:「財政局是實權部門。年底好多單位要去辦事,你當然沒空休息了。」祝村長也說:「是呀是呀,沈處長可是公家的當家人,工作肯定累一點,累是好事,說明能力強,上面信任,今後出息大。」

  正寒暄著,葉君山從雜屋房裡提著半邊壯碩的羊肉出來了,扔到砧板上,告訴沈天涯是二舅和祝村長帶來的:同時拿了刀,從上面割一小塊下來,扔到盆裡。又找來一個大塑料袋子,將砧板上的大塊羊肉裹好,塞進冰箱上層的冷凍箱裡。

  接著葉君山進雜屋房裡抓出兩隻雞,對客人說:「你們跟天涯聊,我把雞拿到門口,讓蔣老頭修好,今晚你們就在我家吃你們拿來的土雞和羊肉。」祝村長說:「我們今晚還要趕回去,家裡事多。」二舅也說:「不殺不行嗎?放謀房裡養著吧,兩隻雞都要下蛋了,鄉下土雞生的蛋比城裡飼料雞生的蛋香:」

  沈天涯還以為是葉君山從街三買回來的雞。心想,沒給人家解決經費,今晚吃起這羊肉和雞肉采,哪裡安心?

  沈天涯這麼自忖著,等著二舅和祝村長問那個報告的事,不想他們偏偏對此隻字不提,好像壓根兒就沒這回事似的。沈天涯只好自己開口了,說:「本來楠木柯的報告,我是準備放在市里解決的,連表都造好了,誰知今年市里財政短收嚴重,市委領導送來的報告都沒有解決,楠木村的報告也被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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