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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沈天涯在於建國背上拍拍,語重心長道:「我的老兄,誰不想做好官做能幹的官?可你想想看,一個党群副書記雖然掌握著組織人事大權,但頭上還有書記和縣長,下面有組織部長,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是你一個党群書記說了算。而且組織人事問題放到哪個地方,都是非常敏感的,如果書記和縣長意見一致,組織部長也不搗蛋,還好辦,照著程序去落實就是了,如果兩個領導意見有分歧,組織部長又搞點小動作,這個要用張三,那個要用李四,你聽誰的好?聽書記的應該沒錯,然而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書記在時好說,一旦書記一走,縣長當了書記,你這個党群書記怎麼混?光聽縣長的也不行,書記當場就可給你顏色看,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于建國不住地點頭,連連稱讚沈天涯分析問題比較客觀。沈天涯笑道:「這還是對上,還有對下的一套。党群書記雖然直管組織部這個帽子工廠,但帽子並不是完全按需生產的,是有一定的職數管著的,不是想生產多少就可以任意生產多少。帽子有限,伸手找你要帽子的人層出不窮,帽子給誰不給誰,必得權衡權衡,也是輕易許不得願的。哪怕就是你有意要把某一頂帽子給誰,也基本確定下來了,只要沒有下文,甚至下了文。文件還沒公佈沒宣讀,也不能隨便表態,把話說得過死,說不定就在此時,檢察院拿著當事人的材料進了常委會議室,或是上面某位重要領導突然打個電話來,要把帽子另許他人,如果事先把話說死了,遇上這樣的變故,那就被動了。」

  說到這裡,沈天涯停頓了片刻,看看在座的各位,像語文老師結束課文分析時那樣,說道:「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把小扇那四句話常掛在嘴邊,什麼話也就不會說錯了,對上對下就遊刃有餘了。」

  沈天涯一番謬論,說得穀雨生忍俊不禁,笑道:「我在組織部白呆了那麼多年,還沒有你這個局外人知道得多,這個党群書記由。你去做得了,我來做你的預算處長。」羅小扇說:「谷書記這是城府,不露聲色,生怕我們把你的門道學了去。」

  也許是一通誇誇其談,把興奮勁調動起來了,于建國的思維也變得格外活躍,想起最近看過的一篇東西,笑道:「党群書記這個位置這麼重要,我也給雨生開個方子吧,你只要照著方子把這幾樣東西備足,帶往昌永,以後一定平步青雲。」

  幾個人問于建國是什麼方子,是人參枸杞,還是當歸陳皮。于建國引而不發,故作神秘道:「你們知道昌都有句老話,叫做三人不傳道,我怎能當著你們洩漏了天機?只能跟雨生單獨面授。」沈天涯用肘子捅了于建國一下,說:「別故弄玄虛,快告訴我們。」羅小扇說:「可不是?你賣什麼關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于建國說:「我是怕公示出來,會變得失靈,你們逼得這麼緊,我也是沒法了,拿紙筆來吧。」

  沈天涯的包就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立即取出一支圓珠筆遞給于建國。羅小扇則拿了身後茶几上服務員寫菜單的彩色紙本,放到于建國面前。建國於是握筆於手,像郎中寫藥方一樣,在紙上開列出十樣東西來。

  三個人拿過去一看,原來上面真像藥方子一樣寫道:釘子風扇相機手套刀子彈簧空調電話風向標蚊帳三個人一時也沒明白過來,問于建國何意。于建國莞爾一笑,說:「再仔細瞧瞧,就會明白的。」

  他們只好又將方子反復念叨了幾遍,還是不明就裡。穀雨生究竟在組織部門呆得久,慢慢看出了一點名堂,點著頭道:「有些意思,如果真的按建國這個方子一——落實,進步起來肯定快多了。」

  沈天涯也已經看懂了,卻不吱聲。還是羅小扇點破道:「釘子是無孔不入的,風扇是用來吹的,相機是用來拍的,手套意味出手要大方,刀子告訴你口鋒要銳利,彈簧提醒你要能縮能伸。」沈天涯接著說道:「空調說明冷熱不怕,電話表示人云亦云,風向標隨時轉向,蚊帳的特點是能夠罩得住。」

  說得穀雨生開心起來,說:「這個方子建國一定屢試不爽吧?你應該去申請專利,保證能猛賺一把。」

  酒快喝完了,于建國問沈天涯送什麼禮物給穀雨生。沈天涯說:「不急不急,分手的時候再送也不遲。」喊來小姐簽了單,大家一起出了銀興酒樓。

  冬天的夜晚本來寒意襲人,但幾個人興致不錯,又剛喝了酒,也不覺得冷。信步朝前邁去,一邊商量下一個節目怎麼安排。于建國建議找一個地方瀟灑瀟灑,由他請客。羅小扇心裡有話要跟沈天涯說,考慮第二天還要到下面單位去協稅,今晚錯過了,也不知幾時才聚得到一起。又不好把沈天涯拉走,只得說:「你們三位同學去瀟灑吧,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于建國說:「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把羅處請來了,肯定不會放你走的。」

  沈天涯當然知道羅小扇的想法,又不好避開他倆,便要穀雨生拿主意。穀雨生已在組織部訓練出一套察言觀色的本事,早看出沈羅二人的意思,對於建國說:「別去瀟灑了吧,今晚我還得到處裡去清理一下我管著的資料什麼的,越往後越沒時間。」于建國說:「是不是昌永縣的局長股長們知道你要去做管黨群的副書記,搶佔先機,投奔你來了?」穀雨生說:「不瞞你說,已經接到好幾個電話,都是想見我的,我沒答應。」沈天涯說:「反正雨生去昌永縣,又不帶家屬下去,經常會回市里的,再聚的機會很多。」

  于建國想起沈天涯還沒送禮物給穀雨生,說:「天涯你的禮物呢?」沈天涯已經有了一個主意,這樣可給今晚的聚會畫個圓滿的句號,卻說:「你覺得我送點什麼好?」于建國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知道你什麼?」沈天涯說:「總不能讓我送錢吧?」于建國笑道:「送錢也未嘗不可,有了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沈天涯掉過頭去,問穀雨生道:「你的意見如何?」羅小扇接住話頭,說:「你這不是問客殺雞麼?」穀雨生說:「你們是想讓我這個縣委副書記還沒上任就先犯錯誤?」沈天涯說:「我們是怕你正式做了縣委副書記後,我們想送錢都送不進了,趁這個時候你的官架子還沒完全擺起來,先下手為強。」

  于建國做思索狀,又晃著頭道:「除了錢還真不知道送別的什麼好,你總不能送鋼筆本子或提桶開水壺之類吧?」沈天涯說:「這有什麼不可送的?不瞞你們說吧,工作這麼多年來,我多少給人辦過些事,值錢的不值錢的東西都收過人家的,可現在回頭一看,這些東西沒一件還留著,倒是大學畢業那一陣同學們送的筆記本照片什麼的,還藏在箱底,不時會翻出來瞧瞧。」穀雨生說:「我和建國送的本子照片還收著麼?」羅小扇說:「肯定沒收著了,收著的是初戀情人的信物。」

  說得沈天涯和穀雨生都笑了。于建國沒笑,說:「雨生還是你自己說吧,是要本子還是鋼筆,免得天涯為難。」沈天涯說:「玩笑而已,我還是選幾樣有味道的東西送給雨生吧,既要價廉物美,又要頗含深意。」

  正好前邊有一個工藝品商店,沈天涯建議進去看看,說不定能選到好東西。幾個人就進了店子。穀雨生走在後面,說:「還真的買紀念品?沒有這個必要嘛。」沈天涯說:「你以為我會買多麼高檔的?花二三十元錢表示個意思而已。」

  櫃檯裡琳琅滿目,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工藝品。轉了半圈,沈天涯已經看上幾樣東西,卻不露聲色。于建國問穀雨生:「你別不好意思,看中了就開口,再貴也要天涯出血。」穀雨生說:「問我幹什麼?又不是我要天涯送的,跟你們說吧,這裡的東西我一樣都沒看中,最好是現在就走人。」沈天涯顯得胸有成竹,自信地說:「今晚不出這個店子,我就能選上幾樣好東西,保證令雨生滿意。」于建國早不耐煩了,說:「你快選吧。」

  沈天涯把櫃檯小姐喊過來,讓她拿出三樣東西,擺到了櫃檯上。原來是泰森握拳出擊的陶瓷塑像,貝多芬指揮音樂的石膏塑像和一根裝在紙殼盒子裡的皮帶。

  于建國一見,一下子沒了勁,搖著頭說:「我還以為你選中了什麼好東西,這三樣東西也太普通太一般化了。」羅小扇說:「可不是,你看它們的價格,每樣都沒超過十元,天涯你也太小氣了,這不是讓谷書記沒面子?」

  沈天涯不理他倆,問穀雨生意下如何。穀雨生知道沈天涯會有一個說法,笑而不語。于建國和羅小扇依然在你一句我一句挖苦著沈天涯,一個說:「我不知道天涯到財政廳去,是不是也拿這樣一文不值的東西去哄領導。」另一個說:「看他今天的表現就知道了,要不怎麼在財政局幹了十多年,現在才做上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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