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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估計表演夠了,就要坐下去換回自己的舊鞋,林姨卻還不讓,說:「不用換了,就這樣穿回去吧。」一邊把舊鞋塞進那只空出來的鞋盒裡,遞到沈天涯手上。沈天涯叫苦不迭,只好硬著頭皮,向門口走去。

  出了門,沈天涯就走不動了,頭上冷汗直冒。趕緊轉身,要站在門邊的傅尚良和林老師進屋。偏偏兩人還要看著他下樓,他只得硬硬心腸,大義凜然往樓下邁去,仿佛前面不是一級級不高的梯階,而是萬丈懸崖。好不容易到了轉角處,出了他們的視線,雙方又說過再見之類的話,那門才在上面砰地一聲關上。沈天涯頓時就縮到了地上,把一雙腳從鞋裡拔了出來,像是拔地上的竹鞭一樣。

  沈天涯揉著腳趾,輕聲說:「什麼名牌?肯定是哪個送的假冒遠足。」但心頭卻暖暖的,暗忖,不吃苦中苦,何為人上人?一邊後悔來時不該把那兩瓶酒鬼酒扔到了煤屋裡。

  第二天早上,沈天涯準備上班去,葉君山望著他腳下的鞋。說:「林姨送你的鞋怎麼不穿?」沈天涯說:「你是要我活受罪怎麼的?」葉君山說:「你不活受罪也行,傅局長或林姨見他們送你的鞋你沒穿到腳上,他們會怎麼想?」沈天涯聞言,也有道理呀只是穿著那雙鞋,走得到財政局嗎?就說:「你是要我像古人一樣削足適履?」葉君山說:「誰要你削足適履了?你不曉得想想辦法?」

  沈天涯也不傻,一下子領會了葉君山的意思,說:「你拿錢來吧,我只好上一趟街了。」葉君山說:「是嘛,我怕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囉。」也不給沈天涯錢,陪他上商店買了一雙大號的假遠足,守著他換到了腳上。

  趕到局裡,同事們很快發現沈天涯腳上穿了一雙光可鑒人的新皮鞋,就圍過來看稀奇。這個說:「這可是遠足牌皮鞋,正牌的吧?你在哪裡買的?」那個說:「遠足牌皮鞋就像茅臺酒,哪來那麼多正牌?」還有的說:「預算處的人穿正牌遠足還是有可能的,據說有些單位就專門到上海遠足牌廠家買正宗的遠足鞋送給領導和關係戶。」另有人說:「也許是情人送的吧,今年的情人們不興送玫瑰了,改興皮鞋了。」

  讓大家看夠議夠了腳上的假遠足,沈天涯才回了預算處。正好曾長城打來了電話,說:「你們回去後,我再次向仇廳長提出了昌都要求減免赤字和增加定額補助的請求,加上蘇局也專門找了仇廳長,估計昌都的問題多少會解決一些吧。」

  這究竟是對昌都有好處的事情,沈天涯自然也高興,半開玩笑道:「我先代表昌都市委市政府感謝你和蘇局,回頭再向傅局長彙報。」曾長城說:「現在不要張揚出去,資金方面的事情,一定要下了文見了指標單才算得了數的,如果萬一落空便不妥了。」

  沈天涯知道曾長城向來不會把話說得太滿,說:「你辦的事還有萬一麼?」又想想這不僅僅解決了昌都市財政的實際問題,也等於給了他沈天涯的面子,便證說道:「長城,你的能量真大,我算服了。」曾長城說:「你服我幹什麼?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有蘇局這張王牌,許多事情就好辦得多。」

  聽曾長城如此說,蘇副局長的身影就浮現在了沈天涯腦子裡。曾長城說得不錯,有這個女人相佐,他還不如虎添翼?

  沈天涯還順便問了問二舅村那個報告,曾長城告訴他,年底可能有一筆農村幫困資金要通過預算局,他想法擠進去,報告亡的二十萬元解決可能有些困難,十萬八萬的估計沒有太大的問題。

  放下電話,沈天涯有意到七樓傅尚良辦公室門外晃了晃,見裡面沒人,沈天涯就溜了進去。傅尚良盯著沈天涯腳上的鞋,說:「今天就穿上了,還舒服麼?」沈天涯忙說:「舒服舒服,林姨送的鞋還有不舒服的麼?」

  又說幾句鞋子,沈天涯就告訴傅尚良,曾長城和蘇副局長已經反復向仇廳長彙報了昌都市申請減免財政赤字和增加定額補貼的事。傅尚良很滿意,拍拍沈天涯肩膀,說:「天涯,這次你立了大功,我會及時把這事報告給歐陽書記的。」

  沈天涯他沒在傅尚良那裡久呆,很快回了處裡。處裡幾位都在,沈天涯開了壁櫃,拿出幾本帳簿,準備弄幾個統計數字出來。還沒翻上兩頁,徐少林那邊桌上的電話響了。小宋他們剛才還在,這一下估計打水或到傳達室拿報紙去了,只有徐少林站在窗邊打手機,沈天涯便過去接聽電話。

  是個又嫩又甜的女孩的聲音。操的一口普通話,上場就問道:「你是徐處長嗎?」沈天涯覺得有些耳熟,心上就起了好奇,又見徐少林的手機還捏在手上,也就沒說自己是徐處長或不是徐處長,卻小聲反問道:「你是誰呀?」那聲音就嗲起來,撒著嬌道:「我是誰徐處長都記不得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哪,那天晚上在我這裡說得多好聽,轉背就把我忘得乾乾淨淨啦。」

  沈天涯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心中不禁一喜。正要說我給你叫徐處長。女孩又說:「我就是那個小碧呀,給你打了好幾次手機,剛才還打過呢,總是占線,只好冒昧撥你處裡的電話了,你沒意見吧?」

  沈天涯不能再聽下去了,忙說:「徐處長手機就要接完了,我叫他來接電話。」放下電話,朝還沒收線的徐少林道:「徐處,有你的電話。」徐少林點點頭,卻仍然對著手機嘀咕著,沒有立即來接電話的意思。沈天涯便補充道:「講的普通話,可能是長途。」這一招真靈,只見徐少林馬上對著手機說道:「有一個長途電話等著我,以後再聊吧。」關了手機,跑過來抓起擱在桌上的話筒。

  這樣的電話,有人站在一旁多有不妥,沈天涯就知趣地繞過辦公桌,出去了。也不走遠,就站在門邊,眼睛望著過道外的高樓,耳朵卻長了翅膀,飛了回去。開始的時候,徐少林的嗓門還有些高,帶著疑問喂了兩句,接下來,也不知電話那頭的女孩使了什麼魔法,他的聲音慢慢就低了下去,顯得柔和了,親昵了,最後徐少林還竊竊地笑起來,笑得有些暖昧和邪乎。

  沈天涯在門外站了六七分鐘的樣子,徐少林那個電話才接近尾聲。只聽徐少林再度壓低了聲音,說:「好的好的好的,以後找我就打我的手機,啊?如果手機占線就發短信息。我再給你打,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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