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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那還是早幾年了,這樣的口號還不是特別時興。有一次市財政局接到舉報,他們撥給一個叫野雞的偏遠山區小鄉的一筆扶貧款,被鄉里挪用搞了什麼經濟開發區,財政局派沈天涯和一名處長去瞭解情況。野雞鄉離昌都市三百公里,離所在縣城也有一百多公里,這一百多公里有將近一半還沒通車,沈天涯兩個跟著縣財政局的人坐車到了公路盡頭,再走四十多公里山路,才趕到人煙稀少的野雞鄉。果然見鄉政府門口搞了一個經濟開發區,進去一瞧,也就是兩孔新砌的磚窯。令沈天涯他們驚異的是,磚窯門外卻架了高大的門樓,兩旁豎著兩塊又寬又長的木牌。上面寫著兩句話:讓世界瞭解野雞,讓野雞走向世界。一問,才知道是鄉黨委書記到外地學習回來後提出來的口號。

  提口號是鄉里的事,沈天涯他們沒權過問,他們有權過問的是那筆扶貧款。可找書記和鄉里領導,影子沒一個,說是書記為了讓領導班子成員換腦,帶著他們到他曾去學習過的江浙一帶參觀學習改革開放經驗去了,十天半月回不來:找財政所和會計出納,也說回家幫老婆搞春耕去了,山高路遠,恐怕沒有十幾天也不會打轉。沈天涯他們呆了三天,一無所獲,只得走人,那筆扶貧款至今還沒到達扶貧對象手上。可這絲毫也不影響鄉領導的政績,據說就憑這兩句口號和那所謂的經濟開發區,野雞鄉成了全縣經濟建設的先進典型,那位書記因此一年後進了縣委常委,縣裡人都叫他野雞常委。

  曾長城將信將疑,說:「天涯你不是在編故事吧?還有憑這麼一句口號就當上縣委常委的?」還沒等沈天涯答話,穀雨生說道:「我們多年以來就是實行口號治國了,出現這樣的事情有什麼奇怪的?」然後他也說了一個類似的故事。

  原來昌都市下面有一個昌塘縣,下面有一個狗鞭鄉,跟野雞鄉一樣偏僻落後,鄉里領導為出不了政績發愁得很。後來換了一個年輕書記,上任伊始,就親自下去調查民情,發現當地老百姓喜歡自釀自喝一種很釅的穀酒,年輕書記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讓人到老百姓家裡搜集了幾缸谷酒,成立了一個狗鞭有限總公司,同時編了很響亮的口號:不怕世界大,狗鞭打天下。不僅本鄉道路兩旁,房前屋後,到處張掛著這句口號,還不惜血本到市縣電視臺打了一條廣告,就用這句口號做廣告語,一時聲名遠揚。縣裡覺得狗鞭鄉的經驗不錯,很快樹為全縣改革開放發展經濟的先進典型,多次召集全縣各鄉鎮領導前去參觀。不到兩年。這位年輕書記就被提拔為昌塘縣副縣長,大家見了都喊他做狗鞭縣長。

  穀雨生說到這裡,三個人都笑起來。沈天涯說:「這個口號編得還真有水平?我看比昌塘縣裡的那句要形象生動得多。」曾長城說:「縣裡還有口號?」于建國便替沈天涯答道:「只要來昌塘,一切奸商量廠曾長城點頭道:」這一句太直白了,沒有回味。「穀雨生說:」那是舊黃曆了,昌塘縣換了屆班子,他們覺得再使用舊口號顯得他們新班子缺乏智慧,早改做請到昌塘來,這裡好發財。「曾長城說:」這條水平更低了。」

  沈天涯忍不住想笑,說:「水平高的還不多得很,比如防止縱火: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比如計劃生育:通不通,三分鐘,再不通,龍捲風。」穀雨生笑道:「這口號再好也沒有這麼一句好:搶劫警車是違法的。」正在開車的于建國聽出穀雨生是對著他來的,說道:「市委組織部有位處長開了一家小飯館,開始生意不怎麼好,後來他使了一招,生意一下子火起來,原來他飯館門口寫了兩句口號:市不管縣不管酒館飯館,升也罷降也罷吃吧喝吧。」大家覺得這兩句口號還有些意味,絕對不是前面那幾句假大空的口號所能比的。就問穀雨生是不是這回事,穀雨生笑而不語。

  幾個又各自說了幾條,曾長城說:「口號盛行的背後,其實是一種利益驅動,生意人喊口號可以發財,做官的喊口號可以升官,否則誰有那麼大的勁喊口號?」于建國覺得剛才挖苦穀雨生還挖苦得不夠,接過曾長城的話說道:「是嘛,前面說的野雞常委也好,狗鞭縣長也好,沒有這麼幾句響亮的口號,會引起組織上注意,進而考察提拔他們嗎?口號實際上也是政績嘛。」

  曾長城拍拍穀雨生的肩膀,說:「雨生,這個問題你恐怕再不能回避了。」穀雨生正欲辯解,于建國又說道:「還用問嗎?要不大家怎麼說最可怕的腐敗是組織腐敗?」沈天涯替穀雨生抱不平,說:「要說可怕還是司法腐敗可怕,你們想想,司法是最後一道底線了。如果這最後一道底線也破了,這個社會還有救嗎?」于建國把矛頭轉向沈天涯,說:「還有經濟腐敗哩,你們財政部門的人天天跟錢打交道,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穀雨生說:「這就對了嘛,你總把矛頭對著我,卻把長城和天涯兩個給漏掉了。」

  說笑著,警車已轉了一大圈回來,停在一家叫做紅顏娛樂城的大樓前。

  早有小姐迎上前來,帶他們進了樓。于建國也不徵求幾位的意見,把他們安排進了洗髮屋。沈天涯對於建國說:「你不見我的腦袋植被破壞已經相當嚴重了,再讓小姐抓一陣,豈不成不毛之地了?」穀雨生笑道:「要抓就抓頭頂大事嘛。」于建國也笑,說:「植被破壞又不是洗頭髮洗的,是腎虧所致,回去喝幾瓶東方魔液就行了。」沈天涯說:「你是為東方公司搞促銷,他們給你的提成比例是多少?」

  把頭洗了,又讓小姐洗面。洗到一半,給沈天涯洗面的小姐手機來了短信,打開手機看起來。邊看邊笑,引得沈天涯心生好奇,問是什麼好短信。小姐只笑,不肯說。沈天涯說:「我手機裡也有好短信哩,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小姐說:「那行呀。」念道:剛會說話的兒子躺在父母大床旁的小床上,看見蚊帳破了洞,有一隻蚊子飛進去又飛出來,飛出來又飛進去,他很興奮,跟蚊子說道:「進去,出來,進去,出來,進去,出來。」說得他爸爸火了,掀開蚊帳吼道:「臭小子,用得著你來教我嗎?」

  就在小姐催沈天涯兌現他的承諾時,旁邊洗面床上的于建國按捺不住了,早拿出手機念起來:「兩隻海龜在沙灘上做完愛後,相約來年再到老地方來重聚,第二年的這一天,公龜早早來到海灘上,見母龜已等在那裡,甚喜,急欲上前,母龜大罵道:你他媽爽完也不把我翻過來,我都曬了一年了。」

  洗完面再到樓上去洗昌水足浴。恰好一間足浴屋有四個位置,四個人一齊走了進去。四位大概不到十六歲的小女孩很快就端著盛了熱水的腳桶進來了,各就各位,把前面的腳抱進懷裡,脫去腳上的襪子,再放人腳桶裡泡起來。腳桶裡的水溫正好合適,沈天涯感到很舒服,說:「今天建國也太客氣了,我可從沒享受過這樣全方位的待遇。」于建國說:「今天你們既然落在我手裡了,就讓小姐把你們從頭到腳都修理一遍。」

  給沈天涯洗腳的小姐動作麻利,比另外三位洗得稍快一點,給他刮完腳,打了腳油,問他要不要換雙新襪子。沈天涯笑道:「新襪子要不要算錢?」小姐說:「襪子是贈送的。」沈天涯說:「那就換雙新的吧。」小姐立即給沈天涯穿了雙新襪子,順便拿起他那雙脫在矮幾上的舊襪要往垃圾簍裡扔。沈天涯忙止住道:「別扔別扔,我那是三元錢一雙的,還得帶回去。」小姐只得笑笑,將襪子放回矮幾上。

  穀雨生不知沈天涯為何要留著那雙舊襪子,說:「什麼年代了,你還在乎這麼一雙臭襪子?」沈天涯說:「我這人戀舊,用舊的東西捨不得就這麼扔掉。」于建國說:「要你這樣的人做老公和朋友,靠得住。」

  四個人洗完,起身要走時,沈天涯沒忘記矮幾上的襪子,彎了腰,一把抓到手上,塞進衣服口袋裡。穀雨生說:「你還真要把襪子帶回去?」

  出了足浴屋,于建國請四位上四樓去按摩。曾長城說:「按摩就免了吧,今天做了這麼多了。」穀雨生也說:「已經讓你這麼破費了,下次再說吧。」于建國說:「那不行,今天要來個全面發展。」曾長城和穀雨生還要推辭,沈天涯說:「你們是怕派出所吧?派出所歸建國管,他們敢上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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