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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游長江果然從身上掏出幾頁稿紙,忸怩了一下,才說:「也沒什麼,我剛寫了一篇小文章,想請你看看。」易水寒接過稿紙瞥了一眼,遞給沈天涯道:「天涯你給看看吧,你一定有興趣,是寫官場的。」

  沈天涯過去沒看過游長江的文章,今天已經跟他認識了,還真想看看他的文筆到底如何,於是坐到椅子上,很在意地看起來。原來是一篇雜文,題目叫做《風雅》,說是當今世上,特別是官場人物,附庸風雅之風日盛,本來對古玩書法什麼的一竅不通,一旦身居要職,就成了大家。什麼破玩意都收藏,什麼場合都題詞,其實背後的意圖哪個不知?

  這樣針砭時弊的文章,沈天涯在一些報刊上也讀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估計游作家也是拿了人家的立意來做自己的文章。本來天下文章一大抄,並不值得大驚小怪,沈天涯也就客氣地對游長江的大作褒揚了幾句。

  有人說自己的文章不錯,游長江自然很高興,要沈天涯多提指導性意見。沈天涯說:「我只懂幾個阿拉伯數字,哪懂你這麼高深的文字?」游長江說:「沈處長你就別謙虛了,你是官場中人,對官場作派看得最清,我說的這些符合現實吧?」沈天涯說:「那當然,官場也的確有這樣的事,比如胡長清,他處處給人題字,背後的目的卻只有一個,就是用這種手段聚斂錢財。」游長江樂道:「沈處長你這個點子真不錯,只要在前邊加些鋪墊,一篇立意新穎的好作品就出來了。」沈天涯說:「不過胡長清的字還是寫得不錯的,他有八個字寫得最好,你知道嗎?」

  游長江天天窩在文化館裡,與外界交往得並不多,寫起文章來最頭疼的恐怕就是沒米下鍋了,今天沈天涯送上門來給他提供素材,游長江自然很當回事,立即很在乎地掏出隨身的紙筆,問沈天涯道:「煩請沈處長說說,胡長清哪八個字寫得最好?」沈天涯便說道:「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游長江立即記到了紙上。沈天涯又說道:「胡長清對自己寫的這八個字非常得意,在江西做副省長時。還把它裱得十分精緻,掛在自己辦公室裡,以表心跡。」游長江笑道:「什麼心跡?不過遮人耳目罷了。」說著把這八個字湊到鼻子下盯了好一陣,略有所思道:「這個胡長清也太有意思了,他貪起財來那麼狠,貪起色來那麼肆無忌憚,卻還要拿淡泊明志,寧靜致遠來標榜自己。有了這個例子,我的文章一定增色不少。」

  一直沒吱聲的易水寒聽了他倆的話,也來了興致,對游長江說:「沈處長給了你素材,文章換了稿費,要請客喲。」游長江手一揚,說:「那沒問題,你們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們上我家喝茶去。」

  沈天涯心想,昌都市寸下茶風盛行,到處都是茶館,看來這游作家寫這些小塊文章也賺不了幾個錢,請喝茶都不敢上茶館,只好在他家裡請了。易水寒大概看出了沈天涯的心事,笑道:「天涯你有所不知,遊大作家是最懂茶道的?他家裡有專門的小茶室,有最上檔次的茶葉和茶具,不是相當好的朋友,他不會邀請到他家裡去的。」

  沈天涯這才知道自己淺薄了。竟然小瞧了遊大作家。忙對游長江說:「遊大作家這麼賞臉,在下一定去你家裡拜訪。」游長江說:「我剛剛買了一套新茶具,很有品位的。屆時我用這套茶具招待你。」沈天涯說:「遊大作家看得起,我三生有幸了。」游長江說:「別客氣嘛,你是水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游長江走後,沈天涯又在易水寒家裡呆了一會兒,也告辭回了家。吃過晚飯,看了一陣電視。忽覺有些困倦,就找來換洗的衣服,準備洗了澡,早點休息。走進衛生間,正要關門,客廳的電話響了。家裡的電話一般都是找他的,有的是財政局領導和同事臨時有事,有的是外單位財務人員請吃喝請玩樂。可自處裡分工明確後,這類電話少了許多,沈天涯還真盼望起這樣的電話來了。轉而一想,手中無權,這不是自作多情麼?關了衛生間的門。

  洗完澡回到客廳,一眼瞥見屋角的電話機,又忍不住問葉君山電話是誰打來的。葉君山說:「還有誰?那個祝村長唄。」沈天涯知道祝村長肯定是收到了他退回去的兩千元錢,卻仍然問道:「他打電話來幹什麼?」葉君山鼻孔裡哼一聲,說:「他打電話來批評你,說你太不給他面子了,他前腳到家,你的匯款單後腳就跟進了村裡,你這是看不起他們鄉下人。」沈天涯說:「他要說我看不起他們,也是沒法子的事。」

  葉君山一臉的蔑視,沒吱聲。沈天涯知道她在譏諷他,說:「這一下你開心了?」葉君山說:「你也應該開心呀,他接著又把你大大地表揚了一番。」沈天涯說:「還表揚我?」葉君山說:「他說這個年代,像你這樣清正廉潔的領導也太稀有了,他跟鄉里縣裡的幹部打的交道也不少了,還從沒碰上一個不愛錢的。」沈天涯說:「我什麼領導?一個馬前卒而已。」葉君山說:「你這一塵不染的派頭,就像是要做大領導的。」沈天涯說:「你別挖苦我丁。」覺得這樣說下去沒什麼意思,進了臥室。

  退了那兩千元錢,沈天涯相反沒法撇下祝村長的報告了。原來自己是沒了能力解決人家的困難,才把錢退掉的,並不是因為祝村長說的什麼清正廉潔。葉君山的蔑視和譏諷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沈天涯就覺得很沒面子,至少在葉君山面前自己說不出硬話了。是呀,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老婆都不以為然了,還像個男人麼?

  沈天涯越發覺得喪氣。他怎麼也沒料到給祝村長退錢會退出這麼一個效果來。沈天涯就狠狠心,一定得想法子把祝村長的報告給解決好。

  要解決報告,辦法還是有的。除了預算處,財政局還有一些處室掌握著資金分配權。比如行政財務處和農業財務處每年都有幾筆下撥指標,如果把報告遞給他們,多少可解決點問題。可預算處掌管著絕大部分資金指標,還要讓其他處室解決這樣的小資金,這話怎麼開口?人家豈不一眼就看出了你沈天涯在處裡做不起人?雖然大家都知道你沈天涯沒管資金,你大小也是個副處長嘛,這點本事都沒有,不如乾脆把下面那個東西割掉算了?

  沈天涯思來想去,這個報告只能留在自己處裡,要麼跟徐少林搞好關係,讓他把報告接了,要麼把徐少林搞倒,自己掌握部分資金權,那麼一切就好辦了。搞倒徐少林又談何容易?看來暫時只得委屈自己,主動靠近徐少林了。

  在一個處裡工作,靠近徐少林還是容易的,不久徐少林就給了沈天涯一個機會。

  這一天處裡來了兩個人,是勞動局財務處的熊處長和皮副處長。熊處長剛提處長,說是特意到預算處來拜碼頭的。熊處長還拿出名片皮夾,抽出自己的名片,雙手奉給徐少林一張,說有什麼事只管打電話找他,隨叫隨到。反過來又朝徐少林要名片,徐少林開始說名片用完了,經不住熊處長再三懇求,還是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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