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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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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沈天涯是可以先走一步的。但他沒走,要留下來等著傅尚良,這究竟是一個難得的跟領導在一起的好機會。另外他包裡還有兩包大中華沒給廖文化呢。可到了市委大樓前,廖文化的車不在,估計是洗車去了。沈天涯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轉身進了辦公大樓。 這個人是沈天涯的大學同學穀雨生,在市委組織部一處當處長。一處是管幹部的,跟財政局預算處一樣,是組織部的核心處室,直接跟部長和分管党群的副書記打交道,幹上兩三年就會有進步的。這樣的位置當然不是一般角色能佔據得到的,據說穀雨生因偶然的機會跟程副書記下鄉支過一年教,程副書記覺得穀雨生工作和為人都不錯,支完教就把他調進了組織部一處,先是科長,接著是副處長和處長。大概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便會下派到縣裡,如果不出意外,幹上一兩屆縣長書記,就會殺他個回馬槍,進入市委常委什麼的。現任的市委常委裡,好幾個都是這麼上來的。 這一段時間市委組織部正在考察市直各單位領導班子,沈天涯估計穀雨生會在辦公室加班。果然上到五樓。一處的門是半開著的,沈天涯敲敲門,走進去,穀雨生正在打電話,好像是約什麼人到組織部來談話。 見是沈天涯,穀雨生長話短說,把電話打完,過來握著他的手,說:「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沈天涯說:「剛陪傅局長到常委擴大會議上彙報完一季度財政情況,想起好久不見老同學了,上來看看。」穀雨生說:「謝謝!你怎麼知道週末我會在這裡?」沈天涯說:「我在研究《易經》,打一卦就知道了。」穀雨生說:「別君三日,當刮目相看了。怎麼從沒聽你說過?」沈天涯說:「還是批發好你的官帽吧,別把興趣轉移到這些俗事上。」 正說著,穀雨生約的人已經到了。沈天涯也認識,是審計局的周副局長,常跟財務處的人去財政局跑經費,周副局長一上來就遞煙給穀雨生,穀雨生搖搖手,懶得去接。周副局長就恭恭敬敬把煙放到穀雨生桌上,回身給沈天涯敬煙。沈天涯當然不好像穀雨生一樣擺架子,接了煙,準備走人。 穀雨生出門送沈天涯。因是休息日,樓道上沒人,穀雨生接過剛才的活題,說:「等忙過這一陣,我也請你打一卦。」沈天涯說:「行啊,但得有一個條件。」穀雨生問:「什麼條件?」沈天涯說:「先批個帽子給我。」穀雨生說:「你是不是整天就想著帽子?」 到了樓梯頭,沈天涯要穀雨生回去,說:「周副局長還等著你呢。」穀雨生說:「沒事沒事。」繼續跟沈天涯往樓下走。沈天涯說:「你把人家晾在那裡,不妥吧?」穀雨生說:「這有什麼不妥的?你別看這些人在單位是頭。在外面是大老爺,到了組織部,他們就是這個。」穀雨生說著,向沈天涯伸出一根小指頭來。 沈天涯望望穀雨生。說:「原來你是有意要冷落他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的帽子就握在你們這些人手裡。」穀雨生說:「算你說對了,他們審計局的人到哪個單位都是頤指氣使的。因為可以踩人家的尾巴,今天讓他也嘗嘗坐冷板凳的滋味。」沈天涯說:「你蠻會耍權威嘛。」穀雨生說:「這算是什麼權威?我不是想跟你這老同學多呆會兒麼?」 穀雨生這句話,沈天涯聽起來很受用。就說:「我一個小小的副處長,今天的待遇竟然比人家副局長還高,感覺真好。」又說:「你剛才還沒答應批帽子給我呢。」穀雨生笑道:「我知道馬處長得了大病,不可能回去做處長了,可你這事我沒一點辦法。」沈天涯說:「你組織部的領導還沒有辦法?」 兩人已經下到四樓。穀雨生說:「你們局裡的副局級以上幹部就像剛才的周副局長一樣,都歸我們處裡考察報送,但預算處長卻得市委主要領導欽點,我們還真插不上手。」沈天涯說:「那我要討教你了,是預算處長大,還是副局以上領導大?」穀雨生說:「在大學裡你沒學過哲學?大和小都是相對的嘛。」 說到這裡,穀雨生前後看看。才壓低聲音對沈天涯說:「市政協主席是副省級,財政局長是局級,照理說是市政協主席大吧?」沈天涯說:「那當然。」穀雨生說:「你比我清楚,市政協主席曾是你們財政局的局長,他在財政局時,市一中答應得好好的,他的孫子小學畢業後一分錢的議價費都不要,只去就是。可到他孫子要進一中時,因為他已經離開財政局,提拔為政協主席了,一中就不理他了,到一中跑了好幾趟,人家就是不買帳。最後據說還是你們預算處出面,才讓他孫子進了一中。你說,是局級大還是省級大?」沈天涯說:「我聽人說,市委是編戲的,政府是唱戲的,人大是評戲的,政協是看戲的,誰在乎看戲的?」穀雨生笑笑,說:「莫談國事,你走吧。」站住不動了。 沈天涯來到樓下,這時廖文化開著車回來了,他一低頭鑽進了車裡。 見只沈天涯一個人,廖文化問道:「傅局長呢?」沈天涯說:「快了,我陪你一起等吧。」說著從包裡拿出那兩包大中華。扔到廖文化懷裡。廖文化的雙眼就亮了,說:「常委開會還發這麼好的煙?」沈天涯說:「你想得美!」廖文化說:「那煙從哪來的?」沈天涯說:「剛才去組織部看了一下老同學,他給的。」廖文化說:「今天不是休息日嗎?你的同學還上班?」沈天涯說:「市委最近正在醞釀調整市直署部門領導班子,他們還想有休息日?」 調整市直署部門班子是組織部的事,廖文化不太關心,但沈天涯給的大中華卻很能打動他,他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兒,又放鼻子底下聞起來,說:「大中華就是大中華,光聞聞就感覺不一般。今天沈處可把我的檔次給提高了。」沈天涯說:「給兩包大中華就提高了你的檔次?」廖文化說:「這方面我可有研究,看領導司機抽的煙就知道他的領導是什麼級別。」 沈天涯覺得新鮮,說:「還有這樣的事?」廖文化說:「那當然,抽軟中華的司機,他的領導一般是省委常委一級的;抽硬中華的司機,他的領導一般是副省級和市委常委一級的;抽芙蓉王的司機,他的領導一般是副市長和正局一級的;只有副局級以下領導的司機才抽精白沙一類的中檔煙,今天沈處豈不是讓我上了幾個大臺階?」 煙的牌子到了領導司機手上競變得這麼有內容,倒是沈天涯沒想到的。他說:「今天你算是上了兩個臺階,不過你本來就是司級嘛,待遇高靠一級也是幹部福利慣例,不足為奇。」廖文化說:「跟沈處出來,反正我沒虧吃。」 正聊得起勁,傅尚良從大樓裡出來了。上車後,見沈天涯還在,傅尚良說:「你還沒走?」沈天涯說:「回去也沒事,在車上陪司長聊天。」 小車出了市委大門,傅尚良想起什麼來,對沈天涯說:「剛才我彙報的時候,你在樂什麼?」沈天涯說:「我沒樂,正專心聽你發言呢。」傅尚良說:「沒樂又把嘴巴捂著,偷吃東西?」沈天涯這才說:「想起一個笑話。」傅尚良說:「什麼笑話,講給我們聽聽。」 沈天涯就把在會上想起的那個關於歐陽鴻的笑話說了一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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