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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喬不群判斷沒錯,段子升級版確實是蔡潤身發佈的。他再清楚不過,官場中最缺的是官位,最不缺的是迫不及待的屁股。就拿政府辦來說,二十多個處室,處長主任位置一萬年前就已塞滿,一萬年後也不見得有騰出空位的可能,想坐上政府辦處長主任特別是重要處室處長主任位置,其難度可想而知。唯一希望就是研究室撤銷後政府辦新設的綜合處處長,為此蔡潤身還真沒少費心思。他死死盯住常務副市長甫迪聲,苦心孤詣往他身上蹭。功夫不負有心人,甫迪聲終於有了給他安排安排的意思。不想半路殺出個辛芳菲,將喬不群推薦給了耿日新。耿日新究竟是市長,他要另外安排人做綜合處處長,甫迪聲有什麼好說的?蔡潤身一時沒了轍,急得心火上躥,口腔生皰,晚上無法成眠,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燒餅。人失眠時大腦轉得格外快,蔡潤身想起為秦淮河餞行餐桌上喬不群說過的笑話,頓時計上心來。經過他一番加工,笑話很快在政府大樓裡流傳開來。後來連笑話出自喬不群,也成為公開秘密,誰見了他都會神情古怪,目光曖昧,忍不住笑著說上兩句狗日的。

  再後來又有人去耿日新那裡討好賣乖,招供出喬不群。耿日新沒再發脾氣,將辛芳菲叫到辦公室,冷笑道:「你老在我面前說喬不群好話,他卻在後面編派你和我,這不有點滑稽嗎?這樣的傢伙還想要我視他為人才,安排好位置給他?」辛芳菲也氣憤不過,怪只怪自己看走眼,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俗話說,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這就是不識人遭的報應。碰著喬不群的時候,也不願再理睬他。連見著那本《佛緣》,也無端來氣,要撕個稀爛,又覺得書是好書,不能跟主人一般見識,乾脆給喬不群打個電話,還給了他。

  事情結局是喬不群灰溜溜去了紀檢監察室,蔡潤身卻沒進政府辦新設的綜合處,去財貿處做了副處長,倒讓城建處副處長尚寶成揀個落地桃子,做了綜合處處長。這是因為政府辦人事臨時有變,組織部門正在考察財貿處處長也就是甫迪聲秘書孫文朋,準備提拔下縣任副縣長,甫迪聲想讓蔡潤身先在財貿處做一段副處長,孫文明走後再接處長位置也不遲。蔡潤身自然心順氣暢,背後偷著樂,連放屁都格外響亮,還帶上滑音。毋庸置疑,做上財貿處處長和甫迪聲秘書,可比做十個綜合處處長都強。何況喬不群夾著尾巴去了紀檢監察室,你這麼跑到綜合處去,政府裡的人還不一眼就能看出,是你蔡潤身搗鬼將喬不群弄走的?這樣兩人矛盾公開化不說,還不知人家怎麼看你呢。

  按組織程序,喬不群正式去紀檢監察室之前,組織上得找他談一次話。一般情況下,談話人不是單位組織人事方面主管領導,就是處室歸口分管領導。政府辦組織人事由身兼秘書長和政府辦主任的袁明清直管,他事情多,又無分身之術,分管紀檢監察室的譚組長又天天待在醫院裡,走路風都吹得倒,找喬不群談話的任務便歷史地落在了吳亦澹頭上。研究室撤銷之前,吳亦澹就已任命為政府辦副主任,最近政府辦黨組重新分工,紀檢監察室暫由他代管,讓他找喬不群談話倒也順理成章。好在時間是個消氣筒,待組織上要找喬不群談話時,他的火氣已慢慢熄滅下去。不就是沒去成想去的地方嗎?仕途受影響明擺在這裡,可還不至於像失業工人一樣離廠上街,去給人刷皮鞋,犯不著弄個血案出來,丟掉手裡飯碗。何況紀檢監察室也要人去待,那裡事情不太多,不必沒日沒夜給領導寫材料,有利於休養生息。

  作為談話對象的喬不群有這個心態,談話也就開展得很順利。吳亦澹先鄭重表明,這是組織上重視關心和愛護新任幹部,才讓他出面找當事人談話的。喬不群覺得好笑,自己本來正是幹事的年齡,卻被發配到一個無所事事的地方掛起來,還美其名曰重視關心和愛護。當然也只在心裡這麼嘀咕嘀咕,臉上並沒流露什麼。雖然他十二分地不願到紀檢監察室去,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認命。再說你落到這個地步,也不是吳亦澹的責任,大可不必跟他過不去。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領導,爭取這次談話取得圓滿成功。

  吳亦澹沒必要顧及喬不群肚子裡的想法,談話嚴格按預設方案進行。他說組織上本來是要安排喬不群去綜合處的,後經認真權衡,通盤考慮,出於紀檢監察力量薄弱的實際情況,才做出這個重要決定,表明組織對他的高度信任。也曾有不同看法,覺得喬不群太年輕,從事紀檢監察工作可能不怎麼適合。有人甚至提到他捐給桃林小學的三萬元款子,如果這筆款子有問題,還進紀檢監察部門,恐怕會影響到紀檢監察的崇高威信。不過這些意見馬上遭到否定,大家認為年輕人進紀檢監察部門,可帶來新生力量,有效促進紀檢監察工作。

  至於那三萬元錢捐款也是好事,不是壞事,說明喬不群有奉獻精神,這種難能可貴的奉獻精神,正是從事紀檢監察工作不可或缺的。喬不群一時不明白吳亦澹怎麼會拿那三萬元說事。轉而一想,大概是給你沒去成綜合處一個交代。本來你有可能去綜合處的,一句玩笑讓事情泡湯,改變工作去向,這也太說不過去了,總得找個說得過去點的藉口。吳亦澹於是暗示你,領導可不會在乎那句什麼玩笑,是這三萬元讓人產生異議,壞了你的好事。只是話不好明說,才轉了兩個彎子,讓你自己去領會。

  吳亦澹點到為止,談起紀檢監察工作的重大意義來。又談了近來一段政府紀檢監察工作的輝煌業績和未來的奮鬥目標。喬不群裝做認真聽講的樣子,一邊誠懇地點著頭,好像領導的話句句都是真理,真理不容輕易錯過。其實他根本就沒往心裡去,甚至默誦起宋人朱敦儒的詩句來:詩萬首,酒萬觴,幾曾著眼看侯王。朱老夫子也有趣,自己做不上侯王,只好借詩酒自慰,偏偏還要做出對侯王不屑一顧的樣子,酸耶不酸?到底詩酒僅可澆憤,官品爵位才能及物,人家的侯王做得有滋有味,說不定你想有屑一顧,人家還不一定讓你顧呢。不過喬不群也能理解,一介弱儒,無物可及的時候,總不能一氣之下,跳進滔滔桃花河,葬身魚腹吧?究竟好死不如賴活著,人只有小命一條。自命清高也就成為維護尊嚴的精神鴉片,至少可多一個自我安慰的理由,以便有勇氣繼續活下去。就像此刻的自己,已去不了理想的地方,默誦一下朱詩,多少能讓自己好受些吧。

  喬不群意識到走神走得太遠了,忙收住意念,望著吳亦澹,想努力逮住從對方嘴裡吐出的字音。吳亦澹已談到目前紀檢監察室的基本情況。目前紀檢監察室人員不少,喬不群不算在內,室領導成員外加科員共有六人,但年齡都偏大,最年輕的也已五十出頭,五十八九沒幾天就得退休的占了三位。室領導成員裡,主任顧吾韋已過五十八,五十三歲的副主任王懷信算是年富力強了。現在喬不群去做副主任,屬￿少壯派,大大加強了紀檢監察室的領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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