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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喬不群這才想起研究室就要撤銷,大家難免各懷心思,想盡法子往領導這裡鑽。偏偏此時此地與蔡潤身遭遇,要他不以己度人,浮想聯翩,也不夠現實。又想起昨天辛芳菲還說過,耿日新挺欣賞你喬不群的,有意給你一個好位置。這麼個關鍵時刻,你還拿兒子讀書的事去麻煩領導,領導還會不會欣賞你?一張好牌只能打一次,想同時打兩次,世上哪有這樣的美事?弄不好一次都不靈,那就糟糕了。

  喬不群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打賭,縮身回來。迎面碰上耿日新秘書段光華,喬不群還沒開口,對方先問道:「喬處要找耿市長?」喬不群來不及細想,隨口道:「是呀,向他彙報個事。」段光華說:「耿市長沒在家。什麼要事可代為轉告嗎?」喬不群只得編理由道:「也沒什麼要事,有人找耿市長找到研究室去了,說耿市長跟他吃過飯,答應有什麼困難只管來找他。找了半天也沒找著耿市長,坐在我辦公室不肯走了,我只得下來看看,耿市長見不見這人。」段光華說:「耿市長沒少被這種神經病糾纏,快別理他。」開門進了市長室。

  喬不群還沒死心,要去何德志那裡試試。見他辦公室也是關著的,只好朝西頭的教文處走去。教文處吳處長兼著何德志秘書,先找他瞭解一下,也許彭南山所說不虛,何德志手上還真握著桃林小學招生指標。可吳處長沒在處裡,只有一位年輕幹部捧著報紙正看得入迷,不知有什麼好消息那麼吸引人。聽到門口響起腳步聲,才抬起頭來,告訴喬不群,吳處長跟何副市長到省裡去了,要下周才回得來。喬不群暗暗松下一口氣。本來今天來找領導,就不抱什麼希望。領導都是管大事的,你拿孩子讀書的小事麻煩他們,怎麼也說不過去。之所以還要硬著頭皮往領導這裡跑,無非是為兒子盡盡義務,減輕一點心頭的負疚感,至少史宇寒逼問起來,多一個抵擋的藉口。現在好了,該找的領導和不該找的領導都算找過了,他們都不在家,那可不是我喬不群的責任,領導的腳又沒生在我身上。

  下班回到家裡,史宇寒臉上冰霜還沒化掉。喬不群添油加醋,解釋說耿日新和何德志那裡都找過了,他們手頭指標早已用完,也沒辦法解決。氣得史宇寒橫眉豎眼,想發作又覺沒勁,便亭子裡談心——說起風涼話來:「虧你在政府大樓裡混了那麼多年,也不敲敲你的腦袋想一想,如今公事都時興私辦,你要辦私事,還大搖大擺往領導辦公室跑?」喬不群說:「不往領導辦公室跑,還提著煙酒禮品,去領導家裡走夜路?」史宇寒說:「走夜路有什麼?又不是沒有人走夜路。」喬不群說:「兒子讀個小學,也跑去敲領導家門,以後讀中學,上大學,那還了得?昏暮敲門,君子不為,我是不會去敲這個門的。」史宇寒說:「別給我發酸發腐,都什麼年代了,你還君子?光做君子,碰上稍稍實際點的問題就束手無策,你這君子做得又有什麼意思?」

  噎得喬不群啞口無言,越發心虛。見他理屈詞窮,史宇寒緩和了語氣道:「明天給你三千元錢,也別買煙購酒,就打個紅包,去領導家裡跑一趟。」第二天史宇寒就取錢回來,裝進一個大信封,遞給喬不群,說:「你下面還有條卵,就給我硬一回,把這個信封送到領導手上。」喬不群說:「送了錢州州還讀不上桃林小學呢,我到哪裡去弄三千元還你?」史宇寒咬牙道:「你是個豬?領導接了你錢,還怕不給你辦事?外國領導是不是這麼沒境界,我不敢保證,至少咱中國領導都是人民多年教育培養出來的,不可能沒有這個境界。」

  說得喬不群破顏而笑,說:「說了半天,也就這句話還有些水平。」史宇寒說:「沒點水平,治得住你這滑頭嗎?」話沒落音,州州推門進屋,說:「爸媽,你們看誰來了?」

  兩人掉頭過去,原來是郝龍泉。喬不群這才想起,這段被州州讀書的事拖著,將郝龍泉託付聯繫國土局的光榮使命扔到瓜哇國裡去了。又不好實說,只能敷衍道:「有天國土局辦公室主任陶世傑來政府拿文件,剛好在樓道口碰著他,把他扯到一旁,說了為你辦證的事,他答應幫忙找找有關處室。」郝龍泉感激地說:「我雖沒在機關待過,也知道辦公室主任是單位總管,總管肯出面,處室的人會買帳的。」喬不群點頭道:「我也這麼想。早就要給你打電話,一起去趟國土局,因州州讀書的事碰上些周折,一直沒騰出時間來。」

  州州正拿著郝龍泉的黑皮包當玩具玩,郝龍泉撫撫他的頭,說:「又不是上大學,讀個小學也要費周折?」喬不群歎口氣道:「還不是宇寒望子成龍,要將州州送桃林小學讀書,弄得我火燒褲襠,焦頭爛額。」逗得史宇寒和郝龍泉忍不住笑起來。郝龍泉生意場上人,反應自然比一般人快,覺得這是個可利用的好機會。照他的理解,喬不群一直沒出面去找國土局的人,肯定不是騰不出時間,是對你的事不怎麼上心。要想讓他上心,只有一條,就是先做前期投入,跟他進行交換。在社會上摔打這麼多年,郝龍泉對交換一詞比別人體會得更深。這是物質時代,沒什麼不可拿來交換的。事實是沒有交換,就實現不了價值的升值。任何經營和買賣,說到底就是交換,通過交換實現利益最大化。物和物是交換,物和錢是交換,錢和錢是交換,錢和權也是交換。

  現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道權大於天,錢若不跟權交換,就是死錢,即使生些錢崽崽,也只是小兔崽子。錢一旦跟權交換,那就完全不一樣了,生下的崽崽也就不再是兔崽子,而是大象和恐龍。反過來權也一樣,權生權總是不夠快速,不容易大化,只有跟錢聯姻,才會帶來雜交優勢,實現權力的重大升級。這麼想著,郝龍泉有了一個主意,說:「我做保險的時候,到桃林小學去推銷過保險,跟范校長打過幾次交道,我去找找她如何?」

  喬不群只知自己找了那麼多人都沒效果,不知郝龍泉法術有多大,對他的話不敢太當真,說:「這事跟推銷保險不同,眼下的范校長是個香餑餑,比市委書記還牛皮。」倒是史宇寒相信這個表哥的能量,說:「表哥過去既然做得下桃林小學的保險,現在介紹個小孩去讀書絕對沒問題。」郝龍泉不想好話說在前頭,留有餘地道:「我先試試吧,不一定能成。」郝龍泉走後,喬不群說:「表哥做生意,我不懷疑他的能力。可州州讀書的事我跑了這麼久了,知道難度不小,恐怕沒他說的這麼簡單。」史宇寒還看不出喬不群那點小心眼?他是生怕郝龍泉把事給辦成了,顯出自己的無能來,才在後面說這種酸話。於是哼一聲,挖苦道:「做人要那麼複雜幹什麼?州州讀書的事已被你弄得夠複雜的了,那又能怎麼樣?到現在不還是沒著沒落?」被史宇寒點到痛處,喬不群無力反擊,只得說道:「表哥簡簡單單就能將州州送進桃林小學,我還有什麼屁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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