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肖仁福 > 仕途 | 上頁 下頁


  三人賣弄了一會兒嘴皮子,蔡潤身仍不肯放過喬不群,說:「不群同志,我們的胃口已被你吊足,不回答那天你笑什麼,今晚你別想從這個包廂裡走出去。」喬不群不好再回避,說:「其實也沒笑什麼,我是覺得耿日新這三個字太有意思了。」

  兩位不解。秦淮河說:「耿日新三字不是平常得很麼?耿日新做了多年党群副書記,現又是堂堂市長,這三個字天天在桃林報紙電視裡頻頻出現,我們怎麼卻沒覺得有什麼意思呢?」蔡潤身也說:「是呀,耿日新三字又淺又俗,再有意思也意思不到哪裡去。何況叫日新的人多了去了,什麼張日新李日新王日新趙日新,上趟公共廁所都要碰上幾個日新。」

  喬不群說:「我是覺得耿日新跟辛芳菲走在一起時,耿日新三個字就有了意思。」兩位還是沒反應過來,迷惑地望著喬不群。喬不群只得笑笑,說:「關鍵是三個字中的日字,如果只理解為日子的日,日新月異的日,自然沒有多大意思。」

  兩位究竟是讀書人出身,馬上明白過來。喬不群是將耿日新當成了耿日辛。秦淮河樂不可支了,捶一把喬不群,笑道:「好哇,人家笑假不笑真,不群你卻吃了豹子膽,敢揭領導隱私,看法院定不定你洩露政府機密罪。」又說:「不過話說回來,不群還真是個語言大師,日字本來是個名詞,被你當成動詞後,頓時境界全出,意味深長起來。」

  喬不群說:「別冤枉我,我可沒說日字是動詞喲。」

  兩人說笑著,這才發現蔡潤身不再搭言,變得面無表情,目光混沌,似乎已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只是見兩位都拿眼睛瞧自己,才忙舉了杯子,說道:「喝酒喝酒。」

  喝完酒,三人分手,喬不群回到政府大院。岳母沒說謊,推開門,郝龍泉就坐在客廳裡。寒暄過後,郝龍泉眯眼看著喬不群,說:「你在政府大院待了這麼些年,總認識些人吧?比如市里國土局和煤炭安監部門裡面的實權人物。」喬不群問:「你是要我幫你去他們那裡打通關節,把什麼採礦許可證安全許可證之類辦下來?」

  「看看看看,我才提頭,你就知尾。不群你的碩士真沒白讀,你的處長也沒白做呀。」郝龍泉笑起來,說,「已有好些煤窯主找過我,想把煤窯賣給我。我也去各處跑過幾次,發現有些煤窯尤其是桃坪境內兩家煤窯的潛力還很大。他們做不下去,是因為執照已經過期,政策卻越來越緊,補辦不容易。繼續無證開採,究竟風險太大。我也不想做偷雞摸狗的事,那不是長久之計。要當就當合法窯主,把事情做大做強。不群若肯出面,只須介紹我認識有關部門的頭頭,背後的工作我自己會去做。眼下最當緊的是找國土部門,先拿到採礦許可證,下一步再跑煤礦和安全監督等部門,把其他幾個證弄回來,這樣才能下井挖煤。」

  喬不群不置可否,只說了句到時再說的含糊話。喬不群準備與教育局普教處高副處長聯繫聯繫,將州州讀桃林小學的事落實一下。署期已到,桃林小學怕是已在醞釀下期招生的事,再不採取實際動作,就要來不及了。

  不想撥高副處長手機,卻沒信號,打普教處電話,又總是忙音。教育局又沒在月球上,乾脆去跑一趟。扔下話筒,正要動身,有人推門進來,問會議室在哪兒。義務為人指明會議室,又接上兩個電話,喬不群忽然沒了去教育局的情緒。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去向奔忙,跑了政府辦,跑組織部,甚至連市委常委樓都不放過,你卻往教育局跑,人家還以為你得了腦癱呢。

  喬不群也不是沒想過跑跑該跑的地方。好事都是跑來的,足不出戶,死守善道,莫非好事還自動跑到你面前來?你又不是菩薩,菩薩也要寺廟占得好,才有人進香上供。可又怎麼個跑法呢?喬不群一時無以為計。

  這麼傻子樣在桌前呆著,李雨潺走進來,說:「喬處真有定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個人靜悄悄躲在處裡,自在得很。」喬不群無奈道:「我不躲在處裡,還披紅掛綠,跟著那些中老年婦女,跑到街上去打腰鼓?」李雨潺笑道:「誰要你去街上打腰鼓了?」又放低聲音說:「什麼時候了,你也不學學人家,多為自己的美好前程考慮考慮。」

  李雨潺的口氣聽去這麼漫不經心,其實是在真正關心你。喬不群心生感激,說:「你說的人家是誰?」李雨潺說:「這就看你了,你覺得是誰就是誰。總不可能是我吧?我一個普通幹部,到哪裡還不都是勤雜工一個?」喬不群自然知道李雨潺所指是誰,說:「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李雨潺說:「我沒聽到什麼風聲,只覺得這段研究室的人忙得很,沒誰像你無動於衷,沒事人一樣。」此言不假,喬不群不可能不清楚,卻還要故作無所謂的口氣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李雨潺白他一眼,說:「庸人就庸人,我可從沒說過自己非同凡響。也只怪我閑得無聊,瞎操心。正應了那句話: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

  喬不群沉默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李雨潺又說:「別以為有人恭維你是政府第一筆桿子,就沾沾自喜,反正政府辦攤子大,有你的去處。」

  李雨潺說這話的時候,喬不群一直看著她的眼睛,覺得那是秋天的湖水,清澈而幽深。等到她話說完,喬不群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了她的唇上,那是兩瓣桃花般的紅唇,鮮豔而又動人,性感而又高傲。也真是奇怪,每次李雨潺說話,喬不群的注意力總是停留在她的眼睛上,這個時候她的眼睛最生動最傳神,仿佛她的話不是從嘴裡,是從眼睛裡說出來似的。待她的話一落音,喬不群又會轉而去瞧她的嘴唇,這個時候她的嘴唇格外惹眼迷人,好像能傳情,會達意。

  見喬不群的目光蜂一樣叮在自己臉上,李雨潺有些不好意思了,羞羞道:「你望著我幹什麼?我的臉又不是電視機,在放電視劇。」喬不群這才回過神來,笑道:「你臉上正是放的電視劇,而且是言情劇,感人至深,叫人看了又想看。」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卻取笑我,不理你了。」李雨潺假裝生氣,頭一甩,走了出去。

  喬不群癡在桌旁,還是不知該做些什麼好。好久才想起這一天都沒上廁所,抽身出了門。恰巧瞥見蔡潤身出了秘書處,往樓道口方向走去。喬不群停住腳步,上廁所的興致也沒有了,轉身又回到綜合處,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研究室的人哪個不知道,這段時間就數蔡潤身最忙,天天往領導那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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