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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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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志強匆匆忙忙趕回臨紫時,正是下午下班的時間,市委大門口出出進進的人很多,小羅只得將車速放到最慢一檔,避讓著人流。好不容易進了大院,只見辦公大樓前的古槐下擠著一堆人,一個個踮著腳尖,似在看什麼熱鬧。見高志強的車子開了過去,看熱鬧的人紛紛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都怪怪的。高志強讓小羅把車停下,開了車窗,想問問是怎麼回事,不想那些人躲避瘟疫一樣都走開了。高志強這才望見古槐的枝權上掛著一個血糊糊的東西,一股濃重的腥臭撲鼻而至。高志強一時也搞不清是出了什麼事,只得重新關上車窗,讓小羅直接把車開到辦公大樓前的臺階下。

  剛鑽出車門,就見銀秘書長帶著兩個勤雜工慌慌忙忙從大樓裡走了出來。高志強就指著不遠處的古槐,問銀秘書長那是什麼?銀秘書長先不作答,返身對兩位勤雜工說,你們趕快把那東西弄走。勤雜工應聲而去,銀秘書長這才把高志強拉到一邊,低聲說,那是一具死嬰,大概是下午上班後不久有人擱到樹上的。高志強說,死嬰?是怎麼回事?銀秘書長搖搖頭說,不知道。高志強說,把死嬰擱到樹上幹什麼?銀秘書長說,高書記你攏去看過沒有?高志強說,那麼齷齪的東西,看一眼就想嘔吐,誰敢攏去?銀秘書長說,那上面還貼了張小紙條,紙條上寫了幾個字。高志強感到更加奇怪了,說,幾個什麼字?銀秘書長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這是高志強的私生子。

  高志強聞言,先是感到震驚,接著直覺腦門沖血,怒氣攻心,臉色青得仿佛一張樹皮。他的牙齒咬得格格響,想罵幾句什麼卻一句也沒罵出來。他轉過身,抬步向那棵古槐走去,倒要看個究竟,可古槐上的東西已被兩個勤雜工扔進垃圾桶提走了。銀秘書長立即追上高志強,解釋說,高書記你別急,先回辦公室,我再向你細說。

  銀秘書長簡略地說了說最近兩天臨紫城裡發生的一些事情。銀秘書長說,高書記你上省城去接北京客人的第二天,就聽說省紀委的調查組到了臨紫市,但他們來了些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為何而來,市委一概不知,我安排人將市內的賓館找遍了,也沒有省紀委的人的影子,打電話到省紀委去問,人家也說不太清楚。剛好你又不在臨紫市,城裡便謠傳四起,說你跟紫源酒廠的江永年一起被省紀委的人弄走了,關在一個無人知曉的破廟裡。傳得更邪乎的是說江永年給你買了高級別墅,供你包養情婦,情婦還是省委某大機關的處長,那處長懷了你的孩子,跑到臨紫來生產,生下一個死嬰,不想你怕擔責任,一直躲著人家,那處長就把死嬰擱到了市委大樓前的古槐上,上面寫上你的名字,惹得過往行人駐足而觀,一時傳得沸沸揚揚。

  高志強又好氣又好笑,哼了一聲,說,這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誰這麼會編故事?銀秘書長說,高書記你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高志強說,怎麼辦?省紀委的人到底來沒來臨紫,我們沒有接到任何正式通知,可以不去理會;謠言既然已經傳了出去,你要堵著人家的嘴不讓再傳,那也是做不到的,聽他們傳去。銀秘書長說,這不要影響臨紫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高志強說,有人說我的謠言就影響臨紫的安定團結了?我看就是我高志強被這些謠言氣得吐血而死,臨紫常委暫時沒有了主持人,也沒有那麼嚴重吧?銀秘書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偷偷用眼角瞟了瞟高志強,發現他已經冷靜了許多。靜了一會兒,只聽高志強說,銀秘書長讓你費心了,外面已經黑了好一陣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小事還要處理一下。銀秘書長說,那我走了,高書記你要想得開些,你沒有這回事,謠言會不攻自破。高志強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從這樓上跳下去的。

  銀秘書長走後,高志強在辦公室裡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直到覺得自己不再那麼氣憤了,這才撥通了叢林家的電話。叢林說,你終於回來啦?高志強說,是呀,你知道江永年的去向嗎?叢林說,你怎麼那麼關心江永年,卻不關心關心我?高志強不無苦澀地說,叢林你別開玩笑了,我這份心情還開得起玩笑嗎?叢林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了,風浪見得多,不想這點小事就搞得你沒了心情?叢林這一說,高志強還真的覺得自己太沒雅量了,不管怎麼說,此時究竟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嘛!只聽叢林又在電話裡說,你到我這裡來一下吧,來了你就會有心情的。

  高志強只得去了叢林的家。一進門,高志強的眼睛就亮了,他看見客廳的白牆上掛著一幅字,是他寫的那幅《水調歌頭》,已經裱得非常精緻高雅,與那俊秀的字跡相得益彰。見高志強望著這幅字,叢林就說,感謝你給我寫了這幅字。高志強在沙發上坐了,誠懇地說,叢林我欠你的太多。叢林苦澀地笑了,說,別說得這麼難聽,你又沒借過我的錢,拿過我的東西。高志強說,如果拿過你的錢和東西我也許還還得起。叢林調侃地說,把你這幅字拿去賣了,那該值好幾個錢。高志強說,那是你的自由。

  這時叢林忽然低下頭去,幾分憂傷地說,有什麼辦法呢?我不像別人那麼有福氣能得到《臥雪圖》那樣的名畫,有一幅《水調歌頭》掛在這裡,已經非常滿足了。高志強當然聽得出叢林話裡的意思,卻不好說什麼,只顧坐在那裡望著對面牆上的《水調歌頭》出神。叢林又說,據說那幅《臥雪圖》儘管是晚清一位國畫大家所作,卻是天下少有的佳品,我叢林沒有資格擁有,但哪一天能見上一回,也算是眼福不小了。高志強不置可否,心想,《臥雪圖》到了戴看蘭那裡,想讓叢林兌現這個願望恐怕不太可能了。

  好在叢林不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抬起頭來,望著高志強說,你這麼匆匆從甯陽趕回來,又處在這樣的特殊時期,還來不及吃晚飯吧?我這裡準備了幾道家常菜,我們幹兩杯。說著,叢林端上幾個菜來,有豆腐乾花生米土豆絲,還有一碗高志強最喜歡吃的西紅柿蛋湯。又走進儲藏室拿出一瓶紅葡萄酒。叢林一邊開瓶一邊幽幽地說道,第一次跟你吃飯就是喝的這種紅葡萄,後來我就上街找這種酒,把整個臨紫都找遍了,才在一個超市里買了一箱回來,然後我就等待著哪天你走進我的家門,我就用這種酒招待你。

  高志強暗自驚異,女人就是女人啊,她會把生活中男人們毫不經意的小事放在心上,然後賦予這小事以特殊的含義。高志強心裡感激著這個女人,真想過去吻吻她那兩片飽含了欲望的生動的紅唇。但高志強還是沒動,他望著叢林緩緩給桌上的杯子斟滿了酒,然後輕輕放到他的前面。高志強以為叢林要舉杯了,她又轉身從抽屜裡找出數支蠟燭,先將屋裡的燈光拉熄,再把蠟燭點燃。覺得這樣還不夠,又去開了屋角的音響。隨著優美的音樂的響起,閃爍著幽幽燭光的屋子頓時彌漫起一份充滿溫馨的浪漫情調。高志強仿佛置身於深邃的夢幻境界,心頭的焦慮和煩惱一下子稀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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