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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不用說,接下來的幾天各大媒體便在頭版位置和黃金時段,對紫源杯大獎賽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道,高志強還有牛副書記等省領導的大名和光輝形象多次閃亮登場。高志強當然沒有時間去關注媒體的反應,那位人大副主任因為要趕回去參加人大主任例會,頒獎會一散就離開了臨紫,高志強也就心無旁騖,一門心思放在了牛副書記身上。他先請牛副書記去距臨紫市八十公里的新辟的一處風景點看了看,接著陪他到城郊的溫泉裡泡了個心滿意足,還上離城不遠的紫江邊上的聽紫公園走了走,然後再回市區休息了一天,喝茶聊天,打牌鑽桌子,開心得很。牛副書記說。我參加革命工作幾十年,天天忙上忙下,就跟打仗似的,這次來臨紫,讓我徹底放鬆了一回,我真有點樂不思蜀了。高志強說,牛書記在臨紫過得滿意,以後就常來走走,臨紫人民隨時歡迎您!

  晚飯後,高志強建議牛副書記上街看看夜景,說,人生苦短,何不秉燭夜遊?牛副書記欣然同意,說,秉燭免了吧,帶兩個手電就行了。然後喊上秘書宋曉波,跟高志強一起來到街上。臨紫城裡這幾年搞了不少城市基本建設,幾條主要街道都進行了擴建,街兩旁的燈光和綠化也搞得有模有樣,三個人一路走來,牛副書記頻頻點頭稱是,說,臨紫市的工作不錯,幹出了不少成效。高志強說,做得還很不夠,要說有點小成績,也是省委正確領導的結果。牛副書記說,哪裡哪裡,主要還是你們常委一班人團結合作得好嘛,一個地方,只要班子團結,就有凝聚力和戰鬥力。

  說著話,不覺得就來到市委前面的廣場上。也許是年齡的關係,牛副書記看來還是喜歡清靜,在廣場上的綠地邊上轉了一圈,瞧了幾眼四周的霓虹燈飾和電子廣告牌。就抬步往紫江邊走去。走著走著,不覺間竟然來到了一處舊街上。牛副書記說,想不到臨紫城裡還有這樣的舊街,這跟外面的世界可是兩個時代。高志強說,這條街叫做紫街,兩千多年前的臨紫城就在這裡。牛副書記說,你們沒想到要把這條舊街改造改造?很少說話的宋曉波這時也開口道,把這條舊街改造過來,和剛才我們走過的市委前面的廣場以及另一頭的江東大道連成一

  片,那氣派就更足了。高志強說。常委也曾就改造江東大道和紫街的事動議過,但臨紫本地人對這兩條舊街感情深,都反對常委意見,同時也考慮拆遷重建的資金不容易籌集,所以沒有形成決議。宋曉波說,資金問題還不好辦?到外地請個大老闆過來,讓他既負責拆遷建設。又享受賣地賣房的優惠政策,資金不就出來了?這樣不出兩年,這兩條街就舊貌變新顏,成為一個令人刮目相看的現代小區,到時臨紫市委市政府豈不又多一條看得見摸得著的政績?高志強笑道,宋秘書蠻有見解的,看來這兩條街不改造還不行噦。宋曉波說,不是開玩笑,我

  看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又笑著對牛副書記說,牛書記,臨紫市委政府如果形成了決議,我們負責請老闆過來投資拆建。牛副書記批評宋曉波道,這是臨紫市委政府的事,你操什麼心?

  後來三個人就到了離海叔家不遠的一處街角。高志強對牛副書記說,我們臨紫有一個海叔,牛書記聽說過麼?牛副書記說,當然聽說過,他是我省最早經營文化產業的私人業主,據說他的攤子鋪得很大。高志強說,是呀,他已經做得很有規模了。牛副書記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的常務副市長畢雲天就是這個海叔的親侄子。高志強說,牛書記說的一點不錯,海叔家就在前頭不遠,我們要不要通知畢雲天一聲,請他帶我們去看看?牛副書記一下子來了興趣,說,行啊,這就去看看。高志強便拿手機給畢雲天打了一個電話,問他現在何處,牛副書記到了紫街,想請他一起去看海叔。畢雲天說,真是巧了,我正在海叔家裡。

  來到海叔家門口,畢雲天已經候在那裡了。牛副書記和宋曉波在紫源酒廠就跟畢雲天見過了,大家道聲好,也就不多客套,由畢雲天引路,進了海叔的家。海叔在門裡迎住,朗聲說,牛書記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牛副書記說,哪裡哪裡,海叔高人,心中仰慕已久,今天有緣相識,後學榮幸之至。牛副書記當然是貴人了,海叔便直接將他們請入書房,獻上正宗龍井。牛副書記也是通曉文墨的,見了四壁的字畫,心裡癢癢,只喝了一會兒茶,隨便聊了幾句,便忍不住起身繞書房轉悠起來。口中連連道,海叔真是大藏家,我也觀摩過省城名家的書畫展,卻少見這麼多的上品集於一處。海叔在牛副書記一旁說,哪裡哪裡,我也是房屋破舊,想找些報紙裱壁,又略嫌粗俗了點,才隨便收些字畫裱糊了一下,客人進屋也別顯得過於寒磣。

  後來牛副書記在窗前停了下來,多看了幾眼高志強寫的那幅《琵琶行》。海叔又說,這是我一位朋友在我這書房裡的即興之作,牛書記你覺得這字還過得去吧?牛副書記說,海叔家的作品哪一樣不是精品?我喜歡這種風格的字,凝重而不拘謹,大氣而不放浪。海叔說,牛書記一語破的,看來您真是書法鑒賞的行家裡手。牛副書記說,海叔過獎了,我懂什麼鑒賞?我是看這字的風格有點跟志強相近,才多了一層興致。又回頭對高志強說,志強,我說得沒錯吧?高志強說,我寫字向來沒有章法,不敢跟海叔屋裡的作品相提並論。牛副書記說,

  不錯,你還懂得謙虛,你的字如果有這個水平,你就不用當這個五品官,靠這字立身得了。說得後面的畢雲天想笑又不便笑,掉了頭端起桌上的茶杯把自己的嘴巴擋住。

  幾人坐回桌旁又喝了一會兒龍井,牛副書記準備告辭,海叔二話不說,卷了那幅《琵琶行》塞到高志強手上,說,牛書記既然喜歡這幅東西,高書記你代為收下吧!牛副書記忙搖手道,不行不行,志強你放下放下。海叔說,別放下為好,否則你們幾個別想從這道門裡走出去。畢雲天也幫腔道,牛書記您就別客氣,海叔有這個規矩,不是真友他是不會請入這個書房的,既然進了這個書房,就一定要帶件東西才准出門,要不以後就別再邁進這個門坎。高志強說,雲天說的沒假。我第一次來這裡時也帶走一件作品,牛書記您看我總不好得罪海叔

  吧?牛副書記沒法,對海叔千恩萬謝,才出門而去。

  回到賓館,宋曉波回了自己的房間,高志強還陪了牛副書記一陣。牛副書記讓高志強將那幅字展開,眼睛盯著宣紙,嘴上則感歎道,這個海叔出手大方啊,我早聽說過,在他的書房裡掛過的字畫,出了門至少是六位數。高志強則說,這是傳聞,您別信它。兩人把這件《琵琶行》反復把玩了一陣,高志強見時候不早了,就起身告退。牛副書記小心翼翼把字收好,示意高志強坐下,親切地說,志強你再坐一會兒,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高志強心頭一喜,把屁股送回到原處,輕聲說,牛書記您有何指示,學生一定遵照執行。牛副書記笑道,也不是什麼指示。然後做思索狀,少頃才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常委已經對文書記今後的去向做了初步研究,打算等他學習結束後,留他在省政法委任職。說到這裡,牛副書記又停了下來。高志強沒吱聲,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牛副書記說,至於臨紫市的班子,常委也研究了一下,意見還不太統一,有的建議市委書記從省裡下派,有的說雷遠鳴是多年的市長了,由他來做臨紫的書記順理成章,還有一種意見就是你人年輕有能力,應該把重擔壓到你的肩上。

  牛副書記說到這裡,高志強肩膀上的肌肉不覺得就收緊了,背心處似乎已開始滲汗。但他臉上的表情依然還是輕鬆的,他認真而略帶微笑地望著牛副書記的鼻尖,耐心等待著他的下文。這時牛副書記鼻尖下的嘴唇又啟開了,只聽他緩緩說道,當然現在還沒有最後形成定論,不過除少部分人的意見傾向于雷遠鳴外,大部分常委的意見還是傾向於讓你來出任這個市委書記,因為現在我們最缺的就是你這號德才兼備的跨世紀人才,何況你也正在主持市委常委工作,至於從省裡下派的意見已基本被否決掉。高志強立即說,領導看得起,我內心非常感激,不過我和雷遠鳴同志比較,還是他有能力有水平,而且經驗比我豐富,由他來負責臨紫市全盤工作更合適。牛副書記說,誰合適組織上還會進一步考察的,我今天跟你的談話並不代表組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工作該怎麼做還怎麼做,最有說服力的還是工作啊!

  這天晚上回到住處後,高志強又把牛副書記的話過電影一樣在腦殼裡過了好幾遍。他覺得牛副書記似乎什麼都說到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說。但憑高志強的悟性,他知道牛副書記已把他的態度給表明了,也就是說,只要他牛副書記在那個位置上呆著,他就會為高志強盡力而為的。但高志強很清楚,官場上的事瞬息萬變,你能保證你這次就一定能成功麼?省裡的決議還沒最後形成,雷遠鳴又是省委組織部嚴部長的人,牛副書記與嚴部長之間還有一番較量,而他們較量的結果將直接關係到高志強和雷遠鳴兩個人的官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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