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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回家路上,申達成忍不住又從懷裡取出淨瓶,觀賞了一回。范委員說是五百元收購回來的,估計不會有假,至於到了市場上能增值十倍二十倍,也不知可不可信。想起老城牆根下有個文物市場,申達成便打的過去繞了一圈。果見幾處攤子上偶有幾隻銅制淨瓶,號稱宋明出產,拿過細瞧,成色和款式跟懷裡的淨瓶根本沒法比,而攤主張口就是三千五千的,才知范委員所言不虛。

  恰好這幾天省政協領導在楚南視察,市政協領導全體出動,前呼後擁,陪著去了縣裡。申達成趁機掖了銅淨瓶,跑到水電局,敲開了馮國富的家門。

  進門是客,陳靜如明知申達成和馮國富有隙,也不便計較,趕忙讓座端茶。申達成聞得滿屋馨香,說:「陳姐正在上香?」陳靜如說:「是呀,剛在陽臺上念了回經。」申達成說:「陳姐還真虔誠。」陳靜如說:「心誠則靈嘛。」

  閒話幾句,申達成才從身上掏出銅淨瓶,一邊剝著外面的報紙,一邊說:「這幾天省政協領導在市里視察,我參與了接待,跟著跑了幾個縣。今天參觀一處寺廟時,馮主席碰見這個淨瓶,愛不釋手,就購了下來。領導們還要走些地方,馮主席覺得淨瓶帶在身上不方便,見我要先回來聯繫省領導回市里後的食宿,托我順便帶回來給您。」

  那次在波月庵裡議論觀音淨瓶的話,陳靜如也不怎麼往心裡去,過去也就過去了。哪知申達成是個有心眼的,揣度陳靜如喜歡觀音和觀音手上的淨瓶,特意弄了這麼個銅製品,以投其所好。陳靜如又是佛祖俗家弟子,見了銅淨瓶,自然喜歡,拿到手上端詳起來。卻對申達成的話半信半疑,心想他曾那麼作難馮國富,弄得人家不得不去學車,自己開著車上下班,今天還托他捎東西回家,似不大可能。何況這銅淨瓶又不是龐然大物,並不怎麼礙事,帶在身邊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心裡這麼想著,陳靜如嘴上並沒說什麼。佛相信世人的智慧,不會把什麼都說破。申達成坐了一會兒,說還要去賓館落實房間,出門走了。

  馮國富他們很快從縣裡回到楚南。吃過晚飯,客人還有活動,馮國富不想湊熱鬧,瞅個空當開了溜。回家見了銅淨瓶,又聽陳靜如說起它的來歷,馮國富忍不住笑了,將銅淨瓶端到手上,說:「這姓申的真是用心良苦啊。」

  這話陳靜如一時還不是太好懂,說:「銅淨瓶到底是不是你買的?」馮國富說:「我買只銅淨瓶,也犯不著勞駕他給捎帶呀。」陳靜如說:「那就是他特意買來送給你的?」馮國富笑道:「我又不信佛,送我幹什麼?」陳靜如說:「那他送我銅淨瓶,又是何用意呢?」馮國富說:「銅淨瓶是送給你的,用意卻在我身上。」

  陳靜如明白過來,說:「他是要你把車鑰匙還給他?」馮國富說:「他原是故意作難我的,不想弄巧成拙,讓他自己沒了車開,這才回過頭來求我。他已讓劉秘書長找過我,見我不理不睬,才想出這麼一招。」

  陳靜如到底是念佛之人,慈悲為懷,說:「人家做司機的,沒開車又做什麼好呢?讓人一步不為愚,何況你不大不小是個市領導,跟一個司機較勁,也顯得有些沒氣量,還是把車鑰匙還給他算了。」

  說得馮國富笑起來,說:「你倒說說,我跟他較什麼勁了?聽你這口氣,好像是老搞政工的。其實我也沒打算老占著車子,只是剛學會開車,正在興頭上,還想過過癮,過段時間自然會把車還給他的,想不到他這麼著急。」陳靜如說:「你把這話跟他說說,他不就不著急了?」馮國富又笑道:「自從把車鑰匙扔給我後,他就一直躲著我,再沒跟我照過面,我怎麼跟他說去?」陳靜如說:「我看他是知道自己不該,心有悔意,卻不敢見你的面,這才避開你,悄悄跑到咱家來送這個淨瓶的。」

  若果如陳靜如所說,申達成有了悔意,桑塔納也該還他了。馮國富心裡這麼想著,將銅淨瓶放回到桌上。

  又記起在朱崖的佛品專店裡,曾見過這種銅淨瓶。按朱崖的說法,宋明以前的銅淨瓶已不多見,還確實有些文物價值,不像流行市面的仿製品,值不了幾個錢。馮國富便對陳靜如說:「申達成送的這只銅淨瓶,看去不像是大路貨,也不知他從哪里弄的。你如果喜歡,就給你留著,我再要朱崖估個價,按值給申達成錢。」陳靜如笑道:「這個淨瓶還真的有幾分可愛。只是我念經信佛之人,哪敢起這貪心,喜愛的東西就要據為己有?」

  馮國富也知道陳靜如不會要這只銅淨瓶,說:「那明天我就還給申達成,以後在哪裡見著這種淨瓶,再給你購一個。」

  第二天早上,馮國富把銅淨瓶塞到包裡,提著上了車。他打算拿給劉秘書長,讓他轉交申達成。不用猜,馮國富也知道申達成送淨瓶,劉秘書長背後出過主意,淨瓶過過他的手,是要讓他別從門縫裡看人。

  送走省政協領導,回到辦公室,拿過電話正要找劉秘書長,馮國富又改變主意,直接撥了申達成手機。芝麻大點的事,犯不著如此費心思,轉彎子。

  手機很快通了。馮國富說:「是小申吧?」不知是信號有障礙,還是久沒跟馮國富通電話,申達成一時競沒聽出是誰,問道:「你是?」馮國富說:「我姓馮,名國富。」申達成立即緊張起來,抓緊手機,生怕會掉到地上似的,嘴裡忙說:「是馮主席,真對不起!幾天前陪朋友釣魚,手機掉到魚塘邊,進了水,電板不行了。」

  申達成的手機進沒進水,不是馮國富要關心的,他說:「我知道我不找你,你是生死不會打我電話,也不會跟我照面的。」申達成稍稍沉吟,解釋說:「我自己做了蠢事,哪裡還好意思面對領導?」馮國富說:「那我請你上我辦公室來,你好意思不?」

  「我就在樓下,馬上就上去。」申達成心頭一喜,話沒說完,拔腿就往樓上跑。不想腳下被樓梯坎一拌,身子往前撲去。幸虧手上動作快,及時撐到地上,不然頭上怕是要磕出只大燈泡來。只是嚇著了摔出好遠的手機,先打在牆上,後重新彈回到腳邊。

  恰好劉秘書長從樓上下來,見申達成有鬼追著一樣,說:「小申你這是在練哪個門派的功夫?」申達成一臉興奮道:「我哪有練功夫的時間?是馮主席叫我。」劉秘書長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馮主席叫你,你就樂得四肢著地學狗爬,連手機都當飛鏢耍。到我辦公室去一下,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申達成只好跟著進了秘書長室。劉秘書長關上門,說:「馮主席找你,看來你有車開了。」申達成說:「可能吧。」劉秘書長笑道:「你給他下了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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