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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劉秘書長狠啐一口,吼道:「誰允許你犯錯誤了?你扔車鑰匙給馮主席之前,是書面報告過,還是口頭請示過?現在要找領導說好話了,你知道往我這裡跑了。想找領導,自己不知道去找?」申達成說:「我去找管用,早就去了,他踢我打我,都沒話說。我就怕我面子不夠,他不肯答理我。」劉秘書長說:「你以為我面子就夠?我沒管好你們這些司機,是我的失職。我告訴你,你的事跟我無關!」

  話雖這麼說,過後劉秘書長還是瞅個時機,進了馮國富的副主席室。馮國富笑道:「我說劉秘書長,是不是小申要你來找我的?」劉秘書長否認說:「沒有沒有。他已被我教訓過好幾次了,哪還敢來討我的罵?我是考慮到您做領導的,心裡裝著國家大事,開車這樣的小事,還是讓司機來做算了。」馮國富又笑,說:「我這人大事做不來,小事還是樂意做的,到底做做小事心裡踏實。」劉秘書長說:「小申不開車又做什麼呢?他閑著也要拿國家工資,是種浪費呀。」馮國富說:「你想不浪費人才,就讓他做科長主任嘛,政協的文件歸你簽發,公章也由你管著,發個文,蓋個印,也挺方便的。」

  見馮國富只拿玩笑敷衍,劉秘書長也沒法,只得尷尬著走開。

  還在劉秘書長走進馮國富辦公室的時候,申達成便跟過去候在門外等著了,這下劉秘書長一出門,他立即躬腰迎了上前。劉秘書長黑著臉,瞧都不肯瞧申達成一眼,甩手下了樓。申達成又尾隨著跟進秘書長辦公室,反手關上門,小聲問道:「馮主席態度怎麼樣?」劉秘書長不陰不陽道:「馮主席態度好得很,談笑風生,跟我老朋友似的。」

  申達成聽得出,劉秘書長一定碰了軟釘子。再不敢多嘴,垂手立在一旁,擺好接受教育的正確姿態。劉秘書長瞪申達成一眼,說:「誰叫你逞能沒看對象?你以為馮國富跟其他副主席一樣,好拿捏是吧?也不動動你的豬腦悟清白,人家在組織部門呆了那麼長時間,跟什麼人沒打過交道?想跟他過招,你還嫩了點。」

  教育夠了,劉秘書長才語重心長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別人不容易幫上忙,還得靠你本人去努力。」申達成聽出了些意思,趨前一步,說:「請秘書長明示。」劉秘書長說:「我怎麼明示你?做司機的都是人精,什麼人沒見識過,什麼事沒經歷過?還要我現場教你幾手?我可不敢犯錯誤,教唆你去給領導下藥。」

  申達成覺得劉秘書長這話太有水平了。既然你不敢教唆我去給領導下藥,我不說是你教唆的不就得了?申達成有一個朋友在監獄裡做監獄長,凡是往號子裡扔那些不識好歹的犯人時,總要高聲警告裡面的牢頭獄霸,不要把某某打殘打死,否則有你們的好果子吃。牢頭獄霸一聽就明白監獄長是何意圖,監獄長一轉身,他們就開始操練,這犯人不斷幾根骨頭,也會脫幾層皮。當然小命得給他留著,不然監獄長那裡不太好交代。

  那麼怎麼給領導下藥呢?送酒送煙,馮國富又不是酒囊煙鬼。送錢倒乾脆,只是小錢打動不了人家,大錢又送不起,也不太值得。琢磨來琢磨去,申達成忽想起馮國富夫人信佛,覺得應該從這方面下手才是。

  恰巧這天一位姓范的政協委員打來電話,說他剛購了幾件古玩,請申達成上他家去玩賞。范委員原來也是機關裡的司機,跟申達成熟悉。後下海做生意,發了點小財,覺得錢存在銀行裡,利息太低,搞起古玩收藏來。申達成便慫恿他加入市里收藏協會,然後上下活動,讓他以文化界別人士身份做上市政協委員。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要好的朋友,范委員得了好藏品,常邀申達成過去把玩鑒賞,一起喝喝茶,說些閒話。

  這次范委員得到好幾樣古銅器,說最遲也是宋以前出品的,頗有收藏價值。其中有一古銅瓶,腹圓頸長,式樣有點像保齡球,只是比保齡球略小。成色頗足,瓶底用篆體鐫著淨瓶二字。這自然屬￿觀音淨瓶了,那次在波月庵裡,申達成還見過的,只不過那不是銅製品而已。又記起當時陳靜如見著觀音手上的淨瓶,很是喜愛,自己還開玩笑說要幫著求菩薩送淨瓶於她。

  申達成心有所動,暗想這正是自己急需的寶貝了。

  不過申達成再明白不過,范委員雖然是自己的朋友,但搞收藏的人都賊精賊精一個,可不能讓他窺破你的意圖,得講究點策略。於是故意用請教的口氣問道:「這是不是觀音菩薩手上握的淨瓶?」范委員點頭道:「算你說對了,正是的。」

  申達成裝出不屑一顧的樣子,說:「聽說有一種羊脂玉淨瓶,好像還有些收藏價值,銅製品怕是不怎麼值錢。」范委員說:「老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收藏品是不能僅以玉制銅制來論高下的,還要論年代和工藝。」申達成笑道:「我是個俗人,不懂何為收藏,只知道人們說起不值錢的東西來,愛拿破銅爛鐵打比,卻從沒聽過破金爛玉一說。」

  因是朋友,范委員也不生氣,笑道:「我今天是秀才碰著兵,有理說不清。在你這個收藏盲面前,我還是留點口水養牙齒。」申達成說:「老婆人家的好,兒子自己的好。你愛這個玩意兒,辛辛苦苦從外面收回來,自然敝帚自珍。下次我到文物市場去轉轉,保證給你抱一麻袋回來。」范委員笑道:「也有可能,只是要看你抱的是大路貨,還是真藏品。」

  申達成這才轉變話鋒,說:「我這是挖苦委員的,其實我一見這只淨瓶,心裡就喜歡。告訴我是從哪裡得來的,我也去弄只來,放在家裡,沒事無聊了,拿到手上把玩把玩,也好打發時光。」范委員說:「莫非你也打算搞收藏?」申達成說:「我哪有這方面的智商?只不過如今信佛的人多,難免受影響,見是觀音手上的淨瓶,也動了佛念。當然太貴的話,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范委員信以為真,說:「你是朋友,又不搞收藏,我才跟你兜底,這只淨瓶是我花五百元現金,從一家佛寺裡收購來的,如果拿到文物市場上去,至少能增值十到二十倍。」申達成說:「文物市場能增多少,跟我可沒關係。你只說出那家佛寺的名字,我好去購買,或者你有空,陪我去走一趟。」

  范委員歎一聲,說:「誰叫我們是朋友呢?你看中這只淨瓶,拿走得了,我哪有時間陪你出去瘋跑?」申達成說:「我一個工薪族,比不得你做老闆的,哪出得起你說的市場價?」范委員說:「誰要你出市場價?原價也不用你出,算我送個人情,滿足你的佛念。」

  申達成一樂,拿過淨瓶,用報紙裹了,往夾克裡一塞,順便掏出五張百元鈔票,擱下就走。范委員急了,拿著錢追出門去,哪裡還見得到申達成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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