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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第十五章

  不知是坐慣了紅旗,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馮國富最初坐桑塔納時,總覺得有些不太適應。好在申達成態度好,性格也開朗,坐他的車不寂寞。重要的是桑塔納是政協的車,馮國富是政協副主席,心裡踏實。不像紅旗車,究竟是順手牽羊,從組織部那邊勉強帶過來的,坐在裡面,總覺得是在占人家的便宜,老不自在似的。

  看上去,能給馮國富開車,申達成滿心樂意的樣子。他說:「真難為馮主席了,讓您屈尊坐桑塔納。」馮國富說:「桑塔納很好嘛,又是豪華型。轉回去幾年,有這種車型的桑塔納坐,那是很有面子的。」申達成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終究不比過去,別說市一級領導,就是部辦委局的一把手都不坐這種車了,最多副處級以下頭頭還偶爾坐坐。」馮國富笑道:「那我就享受享受副處級待遇。」申達成說:「可您是堂堂副師呀!得多催催黃主席,快把那二十萬元還給您,好購新車。」

  馮國富覺得這是領導之間的事,用不著他一個司機操心,也就沒吱聲。

  申達成不像小曹,處事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他已年近四十,在機關混的時間又長,早成了機關油子,說話做事有些喜歡張揚。比如過去小曹來接馮國富,總是不聲不響,沒事人一樣。現在申達成一進水電局院子,就大聲按喇叭,又是那種政法部門配用的擴音喇叭,弄得院子裡的人紛紛將頭伸出窗外,以為檢察院抓人來了。機關裡有句話,叫做不怕鬼,不怕神,就怕檢察來上門。

  馮國富覺得申達成這麼做有些擾民,卻因剛打交道,不好直言批評他,只說:「申師傅可以不鳴喇叭,反正我會按時下樓的。」申達成笑道:「我也不完全是鳴給馮主席聽的。」馮國富有些迷惑,說:「那你鳴給誰聽?」申達成說:「鳴給水電局的人聽呀。」

  這就更不可思議了。馮國富問:「要水電局的人聽幹什麼?」申達成說:「您到政協去了一年多了,一直坐的組織部車子上下班,顯得政協沒能耐。現在您終於坐上政協的車,我要讓大家都知道,沒有組織部的車,政協領導也要坐車。」

  這是什麼理由?簡直是歪理邪說。馮國富暗自好笑。不過又覺得,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跟一個司機較勁,也就由著申達成。

  水電局的人慢慢也適應了,聽到申達成鳴喇叭,再不會把頭伸出窗戶看稀奇。倒是馮國富聽慣了喇叭聲,哪天喇叭壞了,沒了喇叭聲,便不自在起來。原來人是那麼容易改變,不知不覺之間,不習慣的東西也會成為習慣。

  別看申達成愛張揚,該細心的時候也算細心。只因馮國富不抽煙,申達成曾在他面前說過也不抽煙,其實他每天都會抽幾支,只是煙癮不是特別大而已。給馮國富開上車後,申達成便不再在車上抽煙,要抽都會下車去抽。過去他可沒這個涵養,車上不論坐著什麼人,包括不抽煙的副主席,他也照抽不誤,滿車雲遮霧罩的。

  一次申達成送馮國富去單位調研,馮國富下車後,該單位一位司機到車上來扯談,談興正濃之際,兩人抽了幾口煙。馮國富搞完調研回到車上,聞到一股煙味,眉頭微微皺了皺。申達成剛好在後視鏡裡瞧見了,意識到自己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此後再不讓別人在車上抽煙。碰上太要好的朋友,賴在車上抽煙,沒法制止,事後一定大開車窗,將煙味盡行排出去,再拿清潔劑噴幾遍,直到裡面任何煙味都聞不到為止。

  不過申達成再講究,也沒法改變桑塔納自身的檔次,馮國富這個身份,坐這種車,有時的確難免尷尬。這天馮國富去市委參加全市反腐敗工作大會。趕到大禮堂外面,只見大坪裡停滿各色高級小車,什麼本田藍鳥別克淩志奧迪奔馳,一部比一部豪華。坐在寒酸的桑塔納裡的馮國富覺得很是難為情,一時連下車的勇氣都提不起來了。

  見馮國富沒有下車的意思,申達成不知何故,只得輕聲提醒他,到了開會的地方。馮國富還是不動,看看車頭的時間,說:「開會時間還有好幾分鐘哩。你剛才放的歌,好像是刀郎唱的吧?再放一遍聽聽。」

  想不到馮國富喜歡聽刀郎的歌,申達成很得意,說:「馮主席原來還是我的知音。」立即撳下車前的按鍵。刀郎的聲音深沉而富於磁性,在車裡悠然回蕩起來:你是我的情人,象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裡無盡的消魂。你是我的愛人,象百合花一樣的清純,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情人情人,我怎麼能夠忘記那午夜甜美的歌聲,午夜醉人的香吻。我夢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個動情的眼神,都讓我融化在你無邊的溫存……

  這是刀郎的名曲《情人》,大街小巷天天都有人播放。申達成搖晃著腦袋,眼睛合著,腳上還打著節拍,一副陶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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