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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第十一章

  馬副主席不好與已到手的五千元過不去,又惦記著李總說的薄酬,第二天就往政協和統戰部跑了一趟,然後著手寫李總的文章。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黃主席將經濟界別這個多出來的常委名額,拿到主席會和本屆政協常委會上一過,李總便被正式確定為下屆政協常委人選。

  弄個政協常委,得費這麼多周折,這是馮國富所沒想到的。後來才知道,楚南政協有個慣例,政協常委名額雖然是根據界別分配名額的,但具體到人,得由幾位主席和統戰部長提名。不用說,李總最初找的就是黃主席本人,如果黃主席直接提李總做常委,事情哪有如此複雜?可黃主席要提的名太多,馮國富到政協的時間還不長,沒多少名可提,才打了他的主意。

  李總肯花這麼大力氣,解決這個常委,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實際意義。直到李總的常委塵埃落定,馮國富和陳靜如論及此事時,還感慨系之。陳靜如說:「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你幫李總弄到了常委,就不再欠他了。」

  這倒也是。現在是商品社會,什麼都可拿來交換,無論是名利,還是權色。馮國富不免有些怏怏的。不過不管怎麼說,心上從此少了一樣掛礙。

  這天晚上,馮國富捏著電視遙控器,想找個看得下去的節目,誰知將四十多個頻道都點到了,不是廣告就是古裝劇。只得把遙控器扔給剛從廚房裡出來的陳靜如,掉頭進了書房。如今的電視越來越沒看頭,還不如找本有意思的書翻翻。恰好案頭擺著那本《聲律啟蒙》,馮國富心頭一振,拿到手上,輕聲誦讀起來。可還沒讀上兩行,外面客廳響起電話,陳靜如進來說是找他的,馮國富只得很不情願地出了書房。也不知是誰如此不識時務,這麼個時候來電話。

  原來是社科聯馬副主席。馬副主席顯得很興奮,聲音有些高昂:「馮主席,你老人家佈置的光榮任務,我可是按期如質地給你完成了。」

  馮國富心不在焉,說:「什麼任務?」馬副主席說:「馮主席真是貴人多忘,這麼快就想不起給我佈置的什麼任務了。」馮國富說:「給你佈置任務,我哪有資格?」馬副主席說:「你佈置都佈置了,還說沒有資格。」

  看來馬副主席已經寫好文章,如願換走李總說的薄酬。薄酬肯定不薄,不然馬副主席不會這麼激動。馮國富也沒點破他,只敷衍道:「那辛苦你了。」馬副主席說:「其實也沒什麼,兩個夜班就拿了下來。不過我可是用了心的,李總還算滿意。」

  說李總滿意文章,自然是假的。文章寫得再好,對李總也沒有什麼價值,恐怕馬副主席才轉背,他就扔進了紙簍。

  李總滿意的自然是那政協常委的頭銜。

  放下電話,馮國富無聲地笑了笑,覺得這事有些滑稽。陳靜如說:「你笑什麼?」馮國富說:「還能笑什麼?不是笑可笑之人,就是笑可笑之事。」陳靜如說:「去過一趟紫煙寺,還是挺有收穫嘛,說話都暗含禪意。」

  正說著,兒子馮俊回來了,手上提著幾條煙。馮俊單位有些特權,請吃請喝的人多,難得有幾個晚上在家吃飯。反正是公款,吃過喝過,還會打發香煙好酒之類。馮俊一邊換拖鞋,一邊問父母:「吃過沒有?」陳靜如斜他一眼,說:「沒吃,還等著你。」

  「還是娘肚裡有兒。」馮俊笑嘻嘻道,將香煙擱到陳靜如懷裡,「這是送你的。」

  陳靜如打開袋子瞧瞧,見是高檔芙蓉王,說:「我又不抽煙,你帶這麼好的煙回來做什麼?」馮俊說:「總有人抽。」陳靜如說:「誰抽?你爸也不怎麼抽。」

  馮俊坐到陳靜如身邊,摟過她的肩膀,說:「下周有一個好日子,媽你忘了?」

  陳靜如感激兒子,他還記得這個日子。卻故意說:「什麼好日子?我可沒那麼好的記憶,看你爸的記性怎麼樣。」

  馮俊側頭望著馮國富,說:「爸,下周有什麼好日子,你說說。」

  馮國富腦袋裡還裝著馬副主席剛才的電話,思維並沒跟上來,隨口說道:「如今國泰民安,哪天不是好日子?」

  母子倆都笑起來。馮俊說:「爸又打官腔了,好像現在正坐在主席臺上似的。」陳靜如說:「你爸呀,過去在組織部,天天往外面跑,家裡發生八級地震都與他無關。現在去了政協,往外面竄的時間少是少了,可他人在家裡,魂魄卻不知丟在了何處。」馮俊說:「媽你別怪我爸了,他是領導嘛,領導就要天下為公,舍小家為大家。你想當領導的,老念著小家,還像個領導嗎?」陳靜如說:「你還嫌你爸不像個領導?他再這麼領導下去,就不用食人間煙火了。」

  聽母子倆冷一句熱一句唱著雙簧,馮國富這才想起陳靜如就要滿五十歲了。楚南的習俗是男上女滿,男人進大生大辦,女人滿大生大辦。馮國富於是說馮俊:「想給你媽大操大辦,幾條煙總不夠吧?」

  馮俊樂了,拍拍陳靜如肩膀說:「媽你聽到沒有?爸的記性還是不錯的嘛。」陳靜如說:「不錯個屁,不是我倆反復啟發,你看他能不能恢復記性?」馮俊說:「人家有進步,就要給予充分肯定嘛。爸你說是不是?」

  馮國富不跟他們饒舌,說馮俊:「拿回幾條煙,就嚷著給你媽做生,我倒要看你能做出什麼花樣來。」馮俊說:「當然不僅僅是幾條煙,不過到時能派上些用場的。咱們單位頭兒的姨妹開了一家酒樓,每次有人請吃,我們都上那裡去,口味相當不錯。環境也寬鬆優雅,安排三到四十桌,沒什麼問題。我打算將媽的生日拉到那裡去辦,跟頭兒的姨妹都說好了,她同意打八折。」

  陳靜如喜不自勝,對馮國富說:「聽到沒有,兒子真長大了,曉得替你操心了。」

  馮俊得意起來,說:「我初步籌劃了一下,客人主要來源於三個方面:一是我的單位和同學,安排十桌;二是媽的單位,五到六桌;三是爸的客人,組織部和政協各四到五桌,從前爸親手提拔起來的大官小員七到八桌。三方面的客人共計三十五到四十桌的樣子,坐到大廳裡,也算是熱鬧了,不會讓媽感到寂寞。」

  這小子,竟敢擅作主張了。馮國富說:「三十多桌客人,沒有五位數拿不下,這錢你來出?」馮俊說:「我出就我出。本著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辦酒的利潤得歸我拿。」馮國富說:「辦酒是給酒店辦利潤,辦酒的人有什麼利潤可拿?」

  馮俊推一把陳靜如,說:「看來媽你沒說錯,爸當領導當久了,真的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現在的大酒店,哪天沒人辦酒?辦酒不賺錢,誰願費這個勁?像我們家,從來沒辦過酒,過去又放出去不少人情,花五位數辦酒,賺六位數回來絕對有把握。」馮國富說:「這麼好賺,還輪著你來操心,我早先下手了。」

  馮俊開始掰指頭,一邊說:「爸我給你算筆帳。我和媽的客人主要是還我們人情的,組織部和政協的客人是你的老同事新部下,這三撥人一人一百沒得說,加一起總該有兩萬多到三萬進項。這算不了什麼,主要是你老人家提拔起來的那幾桌,每人沒個千兒八百的,他們出得了手?保守計算也得八九萬。這還是你去了政協,如果仍呆在組織部,肯定是這個數的好幾倍。十二三萬元的進項,扣除不到兩萬元的開支,剩下的怎麼也有六位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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