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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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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和菜譜是李總事先電話定好的,幾位坐下沒兩分鐘,菜就上了桌。三杯過後,馮國富開始給馬副主席戴高帽,說他如何有才氣,文章不說千古一絕,至少在楚南市範圍內,目前還難有出其右者。李總也一旁附和,說過去雖然沒跟馬副主席直接打過交道,卻久聞其才名,今天得以相識,真是三生有幸。 大凡才高學富之人,自有底氣,並不在乎別人的褒貶,不論聽到的是諛詞還是壞話,都能處之泰然,不為所動。相反那些有才卻不高,有學卻不深的半桶水,底氣不足,最在意人家的評說,有人誇上兩句,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馬副主席正好屬後者,馮國富和李總揀些優美詞匯,往他身上一貼,他早禁不住心花怒放,以為自己確如兩位所言,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文名遠播,差不多可在市中心廣場鑄造銅像,以昭後人了。 見火侯已到,馮國富跟馬副主席碰碰杯,說:「今天李總慕名前來拜會馬主席,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你願不願意幫忙?」 正值酒酣耳熱之際,馬副主席自然渾身都是豪氣。才放下喝幹的杯子,又從面前的碟子裡抓一隻雞尾蝦,兩下剝開,往嘴裡一扔,很響地拍著胸脯道:「李總的事就是我馬某人的事,有什麼開口便是。」 馮國富先不提政協常委帽子的事,轉了個彎子,說:「有句話不是叫文化搭台,經濟唱戲麼?李總想請你幫忙搭搭台。」 馬副主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停住鼓動的腮幫,望定馮國富說:「搭台?搭什麼台?」 馮國富指指李總,再指指馬副主席,說:「你們兩位,一位做老闆,是唱戲的;一位寫文章,是搭台的。今天將兩位叫到一處,就是想讓你們攜起手來,一個搭台,一個唱戲,為咱們楚南的經濟和文化建設事業,發揮出你們最大的能量。」 馬副主席明白了馮國富的意思,腮幫又繼續鼓動起來,說:「你是叫我給李總寫篇文章?」馮國富說:「馬主席不愧是文化人,我才提頭,你就知尾。」馬副主席得意地說:「別的事情我不敢打保票,給李總寫篇文章,應該還能信任。」 李總知道馮國富醉翁之意不在酒,忙插話道:「馬主席儘管是文章高手,但寫文章得費腦子,還要耽誤時間,這文章我不會讓馬主席白寫的。」 現在有不少馬副主席這種所謂的文人,寫出的稿子能在地方小報發表,每次領上幾塊十幾塊的小稿費,已非常了不起,若想鬻文為生,甚至發家致富,以文揚名,還沒到那個份上。於是轉而去找有錢人,給他們寫點吹捧文章,以分一杯羹。以前有錢人還樂意花錢換文,擴大點知名度。後來意識到所謂的知名度是個虛東西,不僅不能帶來任何實惠,弄不好還會招來各路逐臭蒼蠅,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一聽有人要寫文章,也就躲避麻瘋病人一樣,逃得不知去向。 不想今天卻天上掉餡餅,李總主動找了來,請你寫文章,那又何樂而不為呢?馬副主席一臉喜色,問李總怎麼給文章定調子。李總隨便談了幾點想法,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材料,遞給馬副主席。馬副主席隨手翻翻,表示儘快把文章寫出來。 讓馬副主席寫文章只不過是個藉口,並非這次請客的初衷,又喝了兩杯,馮國富便將話題往政協委員上面引:「下屆政協會議籌備工作已經啟動,我們都開過好幾次碰頭會了。我的印象中,馬主席好像是這屆政協委員人選吧?」 沒等馬副主席答腔,李總就接住道:「我跟政協和統戰部的朋友在一起時,也聽他們說起,馬主席就要做委員了,而且不止是普通委員,還會進常委呢。」馮國富點頭道:「沒錯沒錯,確實有這回事。」 馬副主席的眼睛已開始發紅。他盯著桌子中間的碟子,用不屑的口氣說道:「政協常委算什麼囉,又不是市委常委。」 虧得馬副主席聯想豐富,人家說政協常委,他竟然扯到市委常委上面去了。莫非他還有如此遠大的理想,企圖哪天也做上市委常委不成?若真是這樣,那也太自不量力了。馮國富不覺笑道:「馬主席,儘管我倆都是主席,但我要批評你了,這話可不像未來的政協常委說的。」馬副主席也笑道:「馮主席真會說笑話,我這個所謂的主席怎麼能跟你的主席比?你是大主席,市級領導;我是小主席,小單位的小蘿蔔頭一個。」 馮國富心想,這傢伙忽然又懂得謙虛了,說:「什麼大主席小主席的,你我是多年的同事和兄弟嘛,我才有話不瞞,當你面說出來。」馬副主席說:「馮主席有什麼教導,我洗耳恭聽。」馮國富說:「你洗不洗耳,我可管不著。我是說,政協常委雖然不是實權職位,卻是一種政治權利和政治待遇,並非隨便哪個都有資格擁有這種權利和待遇的。讓你做政協常委,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李總也附和道:「能做上政協委員,特別是能做上政協常委的,都是一地的精英和知名人士。馬主席如果不是德才兼備,文名卓著,像我一樣只會搞些小本經營,恐怕想做政協常委還做不上呢。」 這馬屁拍得夠露的了,馬副主席不可能聽不出來。可馬屁就是用來拍的,沒人拍還有什麼意思呢?馬副主席很是受用,笑問李總道:「你是不是很想做政協常委?」 李總說:「當然想。可想也是白想,我哪有這個資格?」 馮國富搖起頭來,說:「從目前情況看,李總做個政協委員,勉強夠格,做政協常委還得努力創造條件喲。」 馬副主席接過李總剛才的話,說:「李總最缺的是政治待遇,我最缺的是經濟待遇。如果李總真想做政協常委,我把我的常委賣給你,這樣我們也就各取所需,你有了政治待遇,我有了經濟待遇,算是實現了雙贏。」李總說:「如果可以的話,只要你賣,我就買。」 馮國富咳了兩聲,說:「你倆也太不像話了,我就坐在這裡,也敢叫賣政協常委,要我這個政協副主席的面子往哪裡擱?」 馬副主席說:「開個玩笑,馮主席別有意見。說買說賣,實在難聽了點,不過如有可能,叫我將這個常委名額讓給李總,我肯定非常樂意。我一個社科聯的副主席,做不做政協常委,都是一回事。李總不同,當老闆的有個政協常委的頭銜,也許多少有些意義。」 李總給馬副主席打打拱手,說:「馬副主席還真夠朋友。那你先開個價吧。」馬副主席說:「你看著辦就是,給個千兒八百的,足夠了。」 不想李總還真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到馬副主席面前,說:「這裡有五千整,算是定金,請馬主席先收下。」 馬副主席的酒還沒喝到這個份上,不可能糊塗到真以為政協常委的頭銜能賣錢,李總不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不想打開信封,裡面確實是一疊亮花花的百元大鈔。拿幾張放燈下去照,裡面都有金線,又用力甩過,譁然有聲,看來不會是假鈔。人為財死,錢既然能讓人赴湯蹈火,總有它動人之處,馬副主席的紅眼頓時瞪大了,兩粒眼珠子仿佛羊屁眼裡的屎,隨時都會蹦出來似的。 馬副主席這鳥樣,讓馮國富想起見錢眼開四個字來,心裡不禁暗自好笑起來。馬副主席的目光就這樣粘在票子上,半天不肯挪開。說話的調子也有些走樣:「李總真有這個想法,這錢我就笑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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