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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十章

  兩天后,黃主席將馮國富找去,說:「工商聯報上李總名字後,統戰部已做過考察,李總完全符合委員的條件。」

  這是預料之中的,做個政協委員,能有什麼不符合條件的?但馮國富還是用感激的口氣說道:「讓黃主席費心了。」

  「馮主席的事,費費心也是應該的。只是……」黃主席看看馮國富,欲言又止的樣子。

  馮國富以為哪裡出了偏差,有些訝然。他是在黃主席一再催促下,才將李總推薦上去的,黃主席已表過硬態,李總又符合條件,那還有什麼可「只是」的呢?馮國富說:「政協委員又不是權重如山的肥缺,難道有人從中作梗不成?過去我見得多,一些實權部門有了好位置,組織上剛定下人頭,著手考察,關於考察對象的舉報信就雪片般飛向常委領導和組織部門,常常鬧得沸沸揚揚,甚至無法收場。莫非李總要做委員,有人不服氣,舉報到黃主席這裡來了?」

  黃主席直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得遠了。若政協委員果如你所說的,如此受人關注,那政協工作也就有地位了。」馮國富笑道:「在我心目中,政協工作可是很有地位的,不然我也就不會跑到政協來做黃主席的副手了。」

  「政協工作的地位問題,下次我們召開專題會議進行討論,今天還是商量一下李總這個委員的事吧。」黃主席笑著說道,「李總的材料摸上來後,我特意調去看了看,覺得他是個非常不錯的私企業主,對楚南的經濟建設貢獻很大。市委政府正在加大力度支持私人企業的發展,我想我們也應該跟市委政府協調一致,拿出實際行動來。所以對李總有了更多瞭解後,我就產生了一個想法,覺得讓他做一個普通政協委員,有些不夠似的。」

  不做普通政協委員,那就是政協常委了。黃主席的意圖已經非常明朗。這個李總,工作做得挺到位的嘛,竟然讓黃主席下得了這樣的決心。馮國富也就笑道:「黃主席覺得李總做個普通委員還不夠,那李總肯定就普通不了。」黃主席說:「李總最後普不普通,並非我一個人能定得了的事,否則也就不找你來商量了。」馮國富說:「找我商量有用嗎?我可不是分管副主席和統戰部長。」

  黃主席撓撓禿頂,說:「憑李總這個條件,讓他做政協常委,誰也不會有異議的。只是常委名額非常有限,而且早已分配到各個界別,安排到個人,想叫誰讓個常委名額出來,恐怕不太容易。」馮國富說:「李總屬￿經濟界人士,經濟界別是個大界別,常委名額也相對多些,難道都落實下去了?」黃主席說:「經濟界別的常委多不假,可經濟界人士都是很有份量的,誰做常委都響噹噹的一個,經濟界別的常委名額也就比其他界別落實得更早。想從經濟界別騰出個常委名額來,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沒有可能,就讓李總做個普通委員得了,何必這麼煞費苦心呢?這當然是馮國富肚子裡的話,他知道黃主席另有想法,說:「你是想從別的界別挪個名額過來?」

  「我叫你來,就是跟說這個事。」黃主席微哂了。他早盯上了社科聯的政協常委名額。社科聯有一個副主席是政協常委,因到齡退休,他的常委將由同單位的馬副主席繼任。黃主席的想法是,將常委的名額用在社科聯那樣無足輕重的地方,實在有些可惜,還不如挪給李總,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馮國富一下子明白過來,黃主席是叫他去做馬副主席的工作。

  黃主席還真沒找錯人。

  說起馬副主席,還曾在組織部做過正科級副科長,也算是馮國富的老部下了。照理在組織部呆過,應該深諳官場遊戲規則,懂得藏頭縮尾的道理,不想馬副科長卻因能寫兩句文章,常常一副恃才傲物的樣子。有才可恃,有物好傲,也無可厚非,還不失文人本真。可惜的是馬副科長才並不高,文章寫得也平常,組織部比他有才的筆桿子不乏其人。偏偏他又愛貪點小便宜,給下面單位弄篇材料,寫個報道,也伸手朝人家要好處,有時甚至搞得部裡領導沒有面子。組織部那樣的地方,說沒有任何好處,難以令人置信,只要不太打眼,別人主動送上的好處適當收一些,也算不了什麼。伸手要好處,那就不同了,說明沒素質。組織部的幹部都是有素質的,領導只好把沒素質的馬副科長弄到社科聯去做了副主席,表面算是提拔,實際上卻有點明升暗降的味道。

  叫馮國富做別人的工作,他心裡確實沒底,叫馬副主席讓出常委頭銜來,還多少有些把握。倒不是過去做過馬副主席的上級,兩人關係如何,主要是馮國富知道馬副主席的軟肋在哪裡。君子愛財,終是君子,愛貪小便宜,往往只能算是小人。這世上對付小人的辦法,總比對付君子多。

  馮國富先聯繫了李總,要他出血請社科聯的馬副主席。李總自然早從黃主席那裡得知讓他做常委的事,明白請馬副主席的意圖,滿口答應下來。接著馮國富又給馬副主席打去電話,說有位老闆請客,要他露露面。

  這面也不是誰想露就有露的。得有面子,得夠面子,不然你拿什麼去露?像馬副主席呆在社科聯,沒什麼可跟人家交換的,不好說沒有一點面子,至少這面子不是很夠。也就年頭到年尾清水洗牙,人家請吃請喝的電話撥錯號撥到了火葬場,也不可能撥到社科聯去,今天猛然接到馮國富電話,說有老闆要他露面,馬副主席還不答應得飛快?

  電話沒打完,秘書科長進了辦公室,手上拿著一個電話記錄本。馮國富跟馬副主席說過再見,問科長有何貴幹。科長指著本子上的記錄,說明天下午市委中心學習小組組織理論學習,請馮國富參加。

  這個中心學習小組是以市委常委成員為主要成員,四大家領導和其他在職市級領導參加的學習形式,兩個月左右進行一次。馮國富記得二十多天前才學過一次,這麼快又要學習了,估計這次不僅僅是學習,還有別的重要內容。組織部金部長離開了楚南,新任的孫部長已經到位,也許是要讓他早些跟市級領導見面,才將這次學習提前了一個月。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下午的學習多了一個陌生面孔。不用說就是才到楚南的孫部長了。年紀輕輕,不到四十歲的樣子。

  一個地方的班子成員,只要看年齡大小就大體能知道其來歷,年紀大的絕對來自下面,年紀小的往往是從上面下來的。一般來說,下面的幹部從科員到科長到局長,或從股長到鄉長到縣長到縣委書記,總得有個二三十年吧,若五十左右能熬個市級領導,已是官運亨通了。在上面卻完全不同了,三十出頭弄個副處正處,純屬家常便飯,被人看中,外放提個副廳,自然小菜一碟。所以地方上幹部常說,幹的不如叫的,跑的不如泡的,爬的不如跳的。在下面爬幾十年,辛辛苦苦爬到市一級,沒威風兩年就要下去了,哪像人家,從上面往下輕輕一跳,彈回去就是省級高官。

  馮國富正這麼想著,吳書記開始介紹孫部長。說他雖然很年輕,才三十八歲,卻已是省直某部門多年的老處長,本來要提副廳長的,只因對楚南感情篤深,主動要求下來,要為楚南的建設事業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然後將在座各位領導介紹給孫部長認識。介紹到馮國富面前,孫部長特意點頭道:「組織部的同志已給我說過,馮主席曾是咱們部裡的老部長。」馮國富拱拱手,感謝他這麼知根知底。

  介紹完畢,吳書記補充說:「在家的市級領導今天都已到場,只有人大楊主任帶人下縣搞執法檢查去了,今天趕不回來。不過孫部長剛下來時,跟幾大家一把手吃過一頓飯,已見過楊主任。」然而宣佈開始學習。

  楊主任就是楊家山。馮國富這才想起好久沒見這位老上級了。過去因為工作關係,隔山岔五就要碰個頭,或打個電話。如今一個人大,一個政協,工作沒有聯繫,有意約個地方見面,難得花這個心思。何況都是落魄之人,見了面無非發發牢騷,說說氣話,意思也不大。馮國富想,下次抽空,一定去看看這位老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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