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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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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連好幾天,李總那筆所謂的潤筆費一直在馮國富腦袋裡晃悠著,欲揮之而不去,竟讓他有些食不甘寢不安了。 倒不是這一萬元錢放在家裡,像老鼠一樣時不時溜出來啃床腳,咬壁櫃,或者會惹出別的什麼麻煩。錢惹麻煩的事確實也不少,有些官員就是栽倒在錢上面的。可那也不能怪錢,只能怪拿了錢後,沒有將該擺平的事給擺平。人家想進步,你左手拿錢,右手給帽,絕對沒事。人家想弄經費,你晚上拿錢,白天簽字,簽完字放心去坐你的主席臺。人家想發橫財,你今天拿錢,明天給項目,只管睡你的安穩覺去。據說貪官出事的概率比飛機還低,想阻止人家不坐飛機,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麼李總到底想幹什麼呢? 是想用這錢來換帽子?馮國富搖搖頭,當即做了否定。何況自己早沒了帽子配送權,就是還有這個權,人家辦的是私家企業,你就是給他配個省級國級的帽子,也不可能幫他的企業帶來丁點利潤。這就是私企和國企的不同之處。國企老總自然級別越高越好,不然成功搞垮企業後,跑到行政部門去任職時,級別難高得起來。 是想通過你去銀行借貸鉅款?銀行屬垂直管理,人才物地方都管不著。計劃經濟時代銀行的錢主要貸給國有企業,錢收不回的時候,還找找地方,出面給企業施加些壓力,多少收些利息回去。現在國有企業不倒閉也改了制,地方銀行的錢都集中到上面銀行,投放給了沒有任何風險的國家大型工程,自然無求於地方。當然私人老闆要貸錢,那是另外回事,銀行有自己的規矩,李總的手段高明得很,犯不著來找馮國富。 是想請你給他聯繫什麼建設工程?花花公司是經營肥料的,莫非李總打算另闢蹊徑,插足熱鬧的路橋和房地產項目?這種可能性倒還不能排除。現在論及賺錢的行當就是這四樣:一橋二路三地四房。老總們又善於打一槍換一個位置,享受完政府免稅政策後便溜之大吉,叫你找不著北。只是項目都由政府有關部門管著,往往才立項,資金還沒到位,市委政府主要領導就開始打招呼,要攬到自己人手上。記得楊家山分管組織工作的時候,馮國富見他不時往建設部門跑,心裡納悶,建設部門不歸他分管卻跑得多,組織部歸他分管竟跑得少,不知是建設部門風景吸引人還是怎麼的。後來有老闆找到馮國富,求他引薦給楊家山,說是建設部門的頭兒最聽楊家山的話,馮國富這才知道楊家山是到建設部門去替人落實項目。如今建設部門的人不可能再聽楊家山招呼,馮國富身為政協副主席,也不會有人放在眼裡,李總如果來找他這樣的角色聯繫什麼項目,那就太弱智了。 思前想後,馮國富也沒思出想出李總給這一萬元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不免有些氣餒。還是過去好,過去有人上門送錢送物,錢物還沒出手,馮國富就知道來人的目的何在,根本不用這麼費心揣度,像小孩猜謎語一樣。手握實權就有這樣的妙處,你管著帽子,人家肯定沖著帽子而來;你管著票子,人家盯著的不用說就是票子;你管著項目,人家自然是想從你這裡將項目拿走。你手裡什麼也沒管著,李總也送錢上門,馮國富能不傷透腦筋嗎?無權的無奈大概就在此處了。 轉而又想,莫不是久無好處上門,自己變得器小易盈,李總一萬元就將你喂得直打飽嗝,竟至於心神不定,亂了方寸?好像也不完全是。馮國富活到五十多歲,也算人情練達了,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餡餅。哪一天你時來運轉,真有餡餅掉到你前面,肯定是有人搞的空投,不可能讓你白吃。那麼只有兩個應對辦法,要麼扔掉餡餅,要麼將餡餅吃下去,然後趕緊給人辦事,相互扯平,誰也不欠誰。在組織部副部長任上,馮國富經常有餡餅吃,但從沒隨便吃人家的,總能讓對方心滿意足,覺得這個餡餅投給你非常值得。所以每次餡餅吃下去後,馮國富非常受用,從沒打過飽嗝和消化不良過。 這主要是當時的馮國富身為管官的官,還算講究組織原則,不該拿的錢堅決不拿,不能要的錢堅決不要。錢打家裡的門板,不得已拿了要了,也不白拿白要。究竟提拔誰重用誰,跟經費和項目管理不同,都有一套嚴密的制度在後面跟進。長期以來咱們都是一支筆批經費,一支筆批項目,萬一你批出去的經費和項目出了事,對不起,白紙黑字擺在這裡,你不認也得認。可有人想進步,給了你錢,你不可能一支筆批官帽,得從民意測驗,考察審查,到組織部部務會討論研究,再到書記會或常委會上通過,最後才登報公示,正式下達任命書,一道道程序走下來,都那麼像模像樣。領導定下的對象,不可能有走不完的程序,有人背後說這是打屁脫褲,多此一舉。馮國富暗笑這些人膚淺,不懂組織程序的深遠竟義。局長是領導提拔的,他記住的只可能是敬愛的領導,可這組織程序一走,局長就是不爭氣出了事,那也是組織考察不慎,至於領導本人,當初又沒簽過字畫過押,僅僅發了句話,空口無憑,怎好將責任兜到他頭上去?所以千里馬有失足的時候,卻從沒有人見伯樂也有過什麼閃失。 馮國富的神經就這麼被李總的那一萬元錢牽著,心猿意馬,欲罷而不能。過去他的想像力可從沒這麼豐富過,不然他早扔下頭上的帽子,寫科幻小說賺銀子去了。都說現在男人更年期反應比女人還厲害,馮國富懷疑自己是不是內分泌失調,才變得如此反常。 見馮國富無所適從的樣子,陳靜如知道是那一萬元作的祟,笑著給他講了一個老牌故事。說是窮人家徒四壁,卻窮快活,每天跟老婆有說有笑的,偶爾還唱上幾段花腔。隔壁的富人非常嫉妒,跟太太說,真是不可思議,那邊的窮人窮得丁當響,還天天那麼快活,哪像我們家財萬貫,卻整天憂心忡忡的。太太說,你給我一包銀子,我讓他們再也快活不起來。富人一時不解,卻真的從銀庫裡給太太取來一大包銀子,倒看她有何手段。太太二話不說,一揚手將銀子扔到了隔壁窮人家院子裡。窮人家裡果然一下子安靜了,再聽不到他們的笑聲和歌聲。原來窮人和老婆守著那包銀子,眉不展,臉不開,正不知如何是好。拿出去花掉吧,害怕別人懷疑銀子來得不正當。找地方藏起來吧,擔心藏不絕密,被人盜走。那只好扔回富人家裡去,可別說捨不得,世上也沒誰這麼傻。就這麼琢磨來琢磨去的,頭都大了,自然想笑張不開嘴,想唱喊不出聲。 馮國富笑起來,說:「這純粹是在醜化無產階級,哪有得了銀子不高興得屁滾尿流的?」陳靜如說:「我看你就是那位無產階級。」馮國富說:「我知道你是沖我來的。看來我只有傻一點,將銀子扔回給隔壁富人家了。」 「你有這樣的階級覺悟嗎?都像你覺悟這麼高,紀檢監察部門的幹部豈不只有下崗回家了?」陳靜如望著馮國富說,「另外回不回得掉,也不是你說了算。加上李總的藉口,是給你潤筆費,屬合法收入。」 馮國富說:「是呀,如今的人真聰明,給你送錢,找的藉口充分得讓你無法回絕。」 既然是潤筆費,銀副部長也作了佛聯,他肯定也有一份,陳靜如提醒馮國富,要他打聽一下銀副部長拿了多少。馮國富說:「我自己這包銀子都不知道如何處置,打聽別人幹什麼?何況就是打聽,也打聽不出實情來的。」 陳靜如想想也是,又出主意道:「李總不是說過,潤筆費是朱崖要他轉交的麼?總可以探探朱崖的口氣吧,看李總的動機是什麼。如果是想叫你辦什麼事,這事又不難辦到,你就趕緊給他把事辦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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