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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市委那邊很快傳來消息,組織部金部長即將調離楚南,到另一個市里去做副書記。怪不得當時小曹找最會聽領導話的龔主任報銷油料費時,他藉故不肯簽字。如今的人一個個都是現實主義,知道領導要走,領導許過願的事辦得再好,也白好了。

  馮國富意識到,小車和小曹留得一時只是一時,不可能老留著。何況這對小曹也沒有好處。在政協這邊開車的大半年時間裡,小曹已經是吃了虧的,馮國富不忍心讓他老為自己做犧牲,打算在組織部新部長上任前,另外弄台車子,然後將小車和小曹還給組織部。

  馮國富想起分管財稅的副市長張柏松來。

  說起這張柏松,還多少跟馮國富有些瓜葛。那時馮國富做上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不久,張柏松還在農機局任副局長。楚南的農機局是過去的農機公司轉制轉過來的,也就管著農民手裡的幾台拖拉機,沒有多少實權。沒有實權的單位不可能給市里領導辦什麼事,在領導心目中也就無足輕重,做這樣的單位的頭頭自然難得有太大出息。張柏松也就早有去意,想換個地方,只是苦於跟市委領導沒有交往,無從著手。

  也是應了那句舊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張柏松竟轉彎抹角跟馮國富攀上了,找到他門下,說是他的同學。馮國富感到奇怪,幾時又冒出一個這樣的同學來了?是大學同學?還是中小學同學?馮國富摸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只能肯定,至少不是幼兒園的同學,因為自己生在鄉下,從沒上過一天幼兒園。張柏松於是招供,說是曾跟馮國富在黨校短訓班上一起同過學。馮國富這才想起,在楚寧做組織部長時,自己確實參加過一期市委黨校的處級幹部短訓班。說是班,其實有兩百多號人,也就每天一起在禮堂裡上幾節大課,課後縣裡的學員在黨校吃住,市里的同學早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兩個月下來連面都難得見上一回,馮國富因此對張柏松一點印象也沒有。何況一起在這種短訓班上呆過,算不算是同學,馮國富一直心存疑慮。

  張柏松卻沒有任何疑慮,理直氣壯得很,咬定兩人是同學,緊緊粘上馮國家,從送農副產品到請吃請喝請玩,關係日見密切。馮國富是個明白人,自己身為組織部副部長,人家表面上認你同學,實際上是認你手裡那點配送官帽的權力。也不用張柏鬆開口,背後替他張羅起來,打算將他安排到哪個縣裡做個副縣長。市里的副局長跟下面的副縣長雖都是副處級,但位置有別,今後的前途也自然不同。若是張柏松這種要死不活的農機局裡的副局長,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正因如此,副縣長那樣的位置便不容易騰出來,偶爾碰上一個空缺,市里主要領導早有意思,根本輪不到馮國富做小動作。

  偏偏張柏松有官運,沒有副縣長的空子可鑽,竟有人給他讓出一個縣委副書記的位置來。原來下面縣裡有一個黑社會團夥出了命案,省公安廳辦案組越過楚南市,直接插到縣裡,牽出這個黑社會後面的縣委副書記,將他一併歸案。這事來得非常突然,又恰逢市委換屆在即,市委主要領導都在考慮自己的去向,沒誰來得及安排自己的人去接替那個縣委副書記。馮國富正好見縫插針,找到楊家山,向他推薦了張柏松。楊家山也就順水推舟,將張柏松安排到該縣做了副書記。

  縣委副書記比副縣長的位置自然更加重要。好多人在縣裡做上多年副縣長,連縣委常委都進不去,就別提做副書記了。副書記顯然是個很關鍵的臺階,只有做了副書記,才有可能做上縣長和書記,甚至進步到更高的層面上。張柏松正是上了這個臺階,才有了以後的機會。三年不到,那個縣裡又出了腐敗窩案,原來的班子一鍋端,書記縣長無一倖免,張柏松又揀了一個落地桃子,做上縣委書記。幾年後市里班子調整,得依據年齡學歷和資歷,選擇條件合適的人才進班子。就像給張柏松量身定做的衣服,這些條件他剛好吻合,又有馮國富和楊家山在後面照應,也就順理成章到市政府做了副市長。

  有這麼一層關係,去找張柏松解決一輛小車,他又在政府分管財稅,應該不在話下。馮國富便拿出幾大家內部電話號碼本,去撥張柏松的手機。卻怎麼也撥不通,只好打到市政府秘書科詢問。原來張柏松出國考察去了,還得一個星期才回得來。

  一個多星期後,馮國富再撥張柏松的手機,開始老占線,後來終於撥通,接電話的卻是張柏松的秘書。馮國富說:「是小丁吧,讓柏松接個電話。」

  張柏松是年初上任副市長的,當時馮國富還沒離開組織部,他特意去看望過馮國富,此後因忙碌,便很少接觸,小丁也就不熟悉馮國富的聲音,只是聽他口氣不同,不稱張市長,而直呼柏松,才不敢怠慢,說:「您是誰?」

  副市長是實權派,實權派的門檻就是高,打個電話,都有秘書擋駕,哪像自己這個所謂的副主席,連小車和司機都是人家的,更別說秘書了。馮國富心裡灰著,嘴上說:「我是政協馮國富,柏松在旁邊嗎?」

  小丁不熟悉馮國富的聲音,對他人卻並不陌生。領導秘書都是人精,又時刻不離領導左右,對官場當然頗有研究,誰背後靠山硬,誰是作搭頭搭進班子的,誰正處於上升趨勢,誰已開始走下坡路,自是爛熟於心。尤其是幾大家班子成員,每個人的來龍去脈,更是如數家珍。小丁的口氣也就柔和多了,說:「哦,您是馮主席。張市長正在向省政府領導彙報工作哩,暫時接不了電話。是有話我轉告,還是他彙報完工作後,給您打電話?」

  馮國富說:「他忙,別給我打電話了。也沒什麼要緊事,主要向他問聲好。你只告訴他,我給他去過電話。」

  不要人家打電話,又讓丁秘書轉告去過電話,這不是矛盾麼?原來潛意識裡,馮國富還是盼著張柏松打這個電話來,這樣才顯得自己有面子。想當初,張柏松挖空心思套你近乎,將你當做大樹來攀爬,現在他發達了,給你打個電話,也是應該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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