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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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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說:我都替你後悔。要是你們成了,現在就該她痛苦了,該她唱『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了。」 楚蘭抿嘴一笑:「看來你不是個好丈夫,跟我的那位相比,差遠了。不過有一點得說清楚,怎麼是我再軟弱一點才會被你俘虜呢?我哪裡會有那麼堅強呢,倘若你譚大才子發起攻勢,我不可能堅強抵抗的。那時候明明是你不主動嘛,一點意思都看不出來,完全是同志關係啊。」 譚文韜說:「我確實有那個意思,不過是被臨時性的含蓄掩蓋了。這一含蓄,美好的愛情就失之交臂了,就造成了只能在這裡徒發感慨的局面。」 楚蘭說:「別在這裡假抒情了。我知道你有那個意思,不過,那個意思跟你的遠大前程相比,只是個很小很小的意思,你當然前怕狼後怕虎了。是不是這樣啊譚師長?」 譚文韜說:「這話多少優點冤枉我。其實有時候我是很動感情的。」 「那是自然,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可是,有些人為情而情,蠟炬成灰淚始幹,海枯石爛地老天荒,有些人卻能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止乎于理智,止乎於鯤鵬之志。因而,這樣的人能當團長師長,還有可能當軍長將軍。」 譚文韜笑笑:「楚副處長身在官場,看問題總是帶著官氣,這是我沒想到的。不過,我們不禁要問:彼此心照不宣,我沒有把話挑明,自然表現不好,可是你楚蘭就沒有責任?我看你那時候也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現嘛。我們不禁還要問,重新開始,你敢嗎?」 楚蘭愣了一下,立即反唇相譏:「譚師長搞激將法啊?談情說愛不是用兵打仗,你這一套唬不住我。不是不敢,是不想。你以為你是風頭正健的師長我就會好高騖遠?不,我還是要跟我們那位兢兢業業的好丈夫過日子。」 譚文韜裝腔作勢地歎了一口氣,說:「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無奈,看來我也只能在心裡重溫舊夢了。咱們海角天涯,各自好自為之,還是把兒女情長掐斷,為革命好好工作吧。」 五 活動全部結束,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雖然通知上有自備乾糧一條,但多數人沒把這條注意事項認真對待,只有常雙群背了一挎包方便面和兩瓶礦泉水。到了日頭偏西,眾人無不饑腸轆轆,常縣長恭恭敬敬把他的那點「乾糧」獻給韓副主任。 韓副主任笑道:「我怎麼能獨自享用呢?豈不聞古人雲,夫為將之道,軍井未汲,將不言渴;軍食未熟,將不言饑;軍火未燃,將不言寒;軍幕未施,將不言困。今天我可是真要表現一下了。」 眾學員都笑了,說韓副主任這一表現不要緊,我們大家都得跟著餓肚皮。 然後就談到了溫飽問題。 韓副主任說:「既然大家多年一聚,機會也是難得,自備乾糧精神可嘉,但落實起來有一定的困難。我就沒帶乾糧。譚師長你們研究一下,可以會個餐。」 譚文韜請示道:「讓不讓喝酒?」 韓陌阡說:「不喝酒還叫會餐嗎?我還沒有廉潔到連酒都不敢喝的境界。」 譚文韜得令,膽子就大了,胸有成竹地說:「我有三策。上策是全部人馬立即上車,拉到汝定城,包上幾桌,大家認真地聚聚,集資結帳。中策是拉到我的師部,就在距此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演習已經結束了,部隊正在修整。這裡人上車,那裡我給我的政委和管理科長打電話——需要說明的是,不是公款吃喝,我個人結帳。當然,野戰條件下,也不可能搞得太好。下策是,就地野炊,派人到附近小集鎮買點菜回來,在我們七中隊原先的伙房裡打火造飯。」 韓陌阡笑了笑,問大家:「你們說說意見。」 別人還沒有開腔,馬程度就跳起來了,說:「搞這麼複雜幹什麼?太可笑了。下山下山,全部都到汝定『新世紀』大酒店,我請客,人均標準三百,萬把塊錢還不是個小意思?」 馬程度原以為他的慷慨之舉會得到眾口一詞的贊同,豈料他叫喚完了,沒有一個人響應,更奇怪的是,每個人都是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很冷漠,就像看一條三條腿的驢子那樣看著他。 韓副主任最後拍板:「我看就選擇——下策吧。」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這麼定了。當天中午和晚上的飯連成一頓,就在原七中隊的伙房進行,以蔡德罕準備的五隻雞為基礎,由蔡德罕和譚文韜統籌安排,基本上是野戰野炊。 韓陌阡說:「老規矩,是人有份,每人出資三十元,你們幾個把校官服脫了,到街上去買菜。」 買菜的差使由淩雲河和常雙群積極承包了。常雙群說:「我是個地方幹部,買菜是最有經驗了。」 韓陌阡問:「以每人二兩計算,需要多少酒?」 馬程度連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六斤六兩。」 韓陌阡數了數人頭,二十八個學員,加上原保障人員三個女同志,再加上他本人和祝小瑜,一共是三十三個人,果然是六斤六兩。 韓陌阡說:「那就買十瓶酒回來。」又說:「我是個少將,又是你們的教員,工資比你們高,應該多掏腰包,我再拿出一百元,給女同志和孩子們買點飲料,有人反對沒有?」 沒有人反對,大家起哄說,別說韓副主任多拿一百元,就是多拿一千元,我們也沒有意見。 韓陌阡說:「訛詐。一千元對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 常雙群果然會辦事,不僅把菜買得很科學,還買回來一次性塑膜碗筷和水杯。 主廚是蔡德罕和譚文韜,譚文韜又吆喝魏文建幫廚。譚文韜一直比較注意觀察魏文建的表情,經過大家安慰,魏文建基本上已經恢復了常態,這才鬧明白,他的問題還沒有捅到韓副主任那裡去,雖然後悔失態暴露了底細,但是轉念一想,畢竟是紙裡包不住火,今天這麼一鬧,也算是主動坦白了,反倒有如釋重負的解脫。至於組織上最後會怎麼處理,韓副主任說了,國法難逃,軍紀難逃,誰也不可能姑息養奸。魏文建自己盤算了一下,不義之財得了,但是沒有花掉,軍裡已經留了後路,全部交出來,還可以在交贓上作點文章,再加上個主動交代,沒准可以落個處分,最多也就是留黨察看吧? 幫廚的過程中,魏文建把自己的紕漏悄悄地告訴了譚文韜,想看看譚文韜的估計。譚文韜沒有正面答覆,但是譚文韜心裡清楚,魏文建的問題,不撤職是跑不脫的,扒掉軍裝的可能性比較大,判刑的可能性都有。這話現在當然不能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也負不了責任。 馬程度仍然執迷不悟,認為反正自己已經是老百姓了,雖然魏文建的問題與自己有一定的關係,但這不是直接經濟犯罪。而且韓副主任也說了,說地方腐敗比較嚴重,你馬程度的事我管不著。韓副主任只是提醒他,說:「你曾經是炮兵一兵,是七中隊學員一員,我提醒你,收斂一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不及時懸崖勒馬,早晚是要頭破血流的。」 大家繼續挨餓,挨餓的過程中聚成若干個小組聊天。正式開飯,已經日落西山了。 端起酒杯之後,韓副主任發言了。 韓副主任說:「今天這個活動組織得好。出乎意料的好。第一杯酒,敬給祝敬亞同志。」 說完,將杯中酒潑在地上。 魏文建心裡咯噔一聲又跳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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