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仰角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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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淩雲河往常的作派,你們爭吵是你們的事,他是不會理睬的,他會不容置疑地把錢付了。但這次邪門了,爭來爭去,他反而坐著不動了,並且不懷好意地看著馬程度,竟然假模假式地歎了一口氣說:「好吧,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全票通過,那就平攤吧。每人出五塊,剩下的都是我的。」 馬程度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每人出五塊,馬程度就夠心疼的了,可是淩雲河還有一個「不過」。 淩雲河嬉皮笑臉地看著馬程度,說:「不過,馬程度,別人出五塊,你出五塊可不行。你渾身是肉,還拼命地吃肉,你比誰吃得都多。這且不說了。還有酒呢。兩瓶破酒你要了我九塊錢,瞧瞧,你個小舅子還跟同學做生意,這是炮兵的品質嗎?九塊錢,七個人平攤,你算算是多少?別人是我主動奉獻的,你可得把錢交出來,你喝得最多,至少也有四兩……」 面子當然是重要的,但是還有比面子更重要的東西。 鈔票啊鈔票,這可是直接關係到經濟利益的問題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馬程度終於忍無可忍了,憤然站起身子,面紅耳赤地叫道:「我願意多喝嗎?不是你狗日的一個勁地勸,我能喝那麼多嗎?今天回去要是被中隊幹部發現了挨了批,我就揭發你狗日的,就是你攛掇我們違反規定的。」 淩雲河仍然笑容可掬,說:「不要轉移視線,揭發不揭發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喝了酒就得交錢。我收你一塊六角酒錢不算多吧?連湊份子的錢給我六塊六,剩下的還有半斤酒,歸你了。」 馬程度差點兒沒有當場休克過去。 後來還果然就真出事了。 四 最早發現馬程度失常的是教員拐五洞。 祝教員當初雖然把馬程度的兩瓶酒退了回去,卻不能退卻馬程度一片虔誠的好學精神。馬程度知錯必改,改得表裡如一,不僅再也沒有給祝教員送酒,倘若正好遇上祝教員上了雅興,他還會陪祝教員滋溜兩口地瓜燒。 這一天,馬程度懇求常雙群再顧茅廬,被常雙群拒絕了。常雙群說:「你也讓祝教員休息一下,你這樣沒完沒了地纏著,誰能受得了啊。」 正好這天魏文建也有個問題不大明白,就陪馬程度來了。魏文建的問題自然很快就迎刃而解了,祝敬亞扔給魏文建一個筆記本,說,我還有些實際操作體會,你可以鞏固鞏固。 然後就全力以赴對付馬程度。 祝敬亞被馬程度纏了一個上午,一個上午只講了兩個誤差——開始距離的誤差,開始方向的誤差。講得口乾舌燥。 自從祝敬亞切入主題,魏文建就躲進了祝教員的廚房,看那本祝教員自編的講義,不光是看他要關注的那一部分,看著看著就入了神,這個筆記本正是大家傳說的那本「兵操秘籍」,正經八百是從實踐到理論再從理論到實踐的經驗結晶,祝教員當了幾十年的教員,系統的理論著作只有這一本厚厚的講義,可謂字字珠璣句句經典。魏文建當時心裡燙熱:祝教員並非厚此薄彼啊,看來老人家壓根兒就沒有「私傳」的意思嘛。 魏文建在一廂讀得三魂緲緲茅塞屢開,那一廂卻苦了馬程度,更苦了祝教員。 祝小瑜星期天不上學,馬程度坐在桌子的這邊,祝小瑜就坐在桌子的那邊,骨轆著兩隻烏黑的眼珠子,看她爸爸一遍一遍地講解,又看那個比她大十多歲的師兄愁眉苦臉地聽,覺得挺好玩。 後來祝小瑜就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真笨。」 好像她都已經聽懂了。 馬程度最後只好說:「教員,我好像明白一點了,我回去再消化消化。」 其實是更不明白了。 魏文建看了兩個多小時的講義,紅光滿面地走出廚房,勸馬程度說:「你可以廢寢忘食,祝教員還要吃飯呢。你這是鑽進死胡同了,最好先放一放,關鍵還是要靠自己悟,悟到位了,有時候無師自通也是可能的。」 馬程度陰沉著臉說:「我能放得下嗎?你看張崮生他們,也跟咱們一樣上課,我已經打聽到了,狗日的不光有靠山,原來他還是個大尖子,被軍區炮兵機關調去編教材的,本來也是要直接提幹的。這回明顯是要來奪指標的。我要是過不了這一關,往後更抓瞎。好不容易才考來的,要是讓他們給頂了,我的眼淚往哪裡咽啊。」 魏文建聽了馬程度這番肺腑之言,哭笑不得,但是也不好說什麼,就沒有往心裡去。 回去之後,魏文建跟譚文韜等人說,你們要注意,別把馬程度急出毛病了。譚文韜等人也發現馬程度這段時間變得更陰鬱了,晚上的夢話說得也更多了,呼呼嚕嚕的聽不分明,多數都好像是與夾差法有關。 有天又是單獨上小課,馬程度拖著常雙群和魏文建一起去,常雙群和魏文建陪著難受,馬程度更難受,聽著聽著眼睛就遊到窗外去了,嘴裡喃喃自言自語:「我完了,我不行了……」 祝敬亞吃了一驚,趕緊問道:「馬程度你怎麼啦?」 馬程度還是看著窗外,旁若無人地兀自嘟囔:「我完了,我是沒有當幹部的命了,我被狗日的頂了……」 祝敬亞大駭,趕緊叫常雙群和魏文建去找中隊幹部,把馬程度送到衛生所檢查,衛生所檢查不出所以然,又往BGC野戰醫院送。 沒過幾天就有消息傳來,馬程度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叫著恐慌型憂鬱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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