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明天戰爭 | 上頁 下頁 | |
一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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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很長時間過去了,岑立昊還沒有體會出,那天在陀螺村裡那位名叫桑譙的老中醫話裡的玄機。 那天給蘇寧波過了生日,黃昏就降臨了,一行人告辭了蘇寧波,就要離開桑譙那個院落,老翁突然說,「這位大個子請留步。」 岑立昊站住了,這一群男人中,除了翟志耘和劉尹波一米七六,只有他是一米八零。 岑立昊見劉尹波等人似乎並沒有在意,徑直往前走,遲疑了一下,等老翁走近。 桑譙說,「年輕人,想不想讓我給你相個面?」 岑立昊吃了一驚,「相面?搞封建迷信?那哪兒成啊?」 桑譙看出了他的心思,說,「我相這個面,可不是掐指妙算。中醫講究精氣,憑精氣可以辨神采,憑神采可以料未來——也不是說前八百年後五百年,但是短時間的動向是可以預測的。」 岑立昊說,「請賜教。」 桑譙說,「一,你是官員,臉上有官氣;二,你是好官,臉上有正氣;三,你是武官,臉上有硬氣;四,你最近背時,臉上有晦氣。我說的是否屬實?」 岑立昊心想,換了便衣,也沒軍銜,難道臉上還寫著個官字嗎?大約是走了官步吧。又一想,很有可能蘇寧波把我的情況都告訴這個老人家了。岑立昊說,「句句屬實。」 老翁說,「送你一句話,退一步,進兩步。聽窗外花開花落,看天上雲卷雲舒。心情好,什麼都好。」 岑立昊說,「謝謝。」 當時只留意了一個「心情好,什麼都好」,但是回來後一琢磨,老翁的意思分明是遞進似的,心情好是建立在聽窗外花開花落、看天上雲卷雲舒基礎上的,而能夠進入聽窗外花開花落、看天上雲卷雲舒的境界,則又以退一步進兩步為前提的。回首往事,檔案裡已經有四個處分了,最早的是打球打裁判,第二個酗酒放鞭炮,第三個是洗劍抗洪搶險瞎指揮,第四個也是最嚴重的就是降職了,處分始終伴隨著前進,好像步步都是錯的,但處分又沒有妨礙前進,又好像步步都沒有走錯。那麼這個退一步進兩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莫非是暗喻當年當排長的時候受處分,上了前線就當了連長?抑或是那年從團長位置上下來,到總部去當參謀,此後五年異軍突起,回到88師當師長?如果那時候的退一步進兩步有點牽強的話,那麼現在由正轉副確實是退一步了,果然會進兩步嗎?那真是異想天開了,以目前種種跡象分析,毫無此種可能。 想不明白了,就聯想到蘇寧波,他想,這可能是蘇寧波知道他的處境,怕他一蹶不振,讓這個老翁出面給他注射一支強心針吧!那就姑且信之,不負蘇寧波的良苦用心。 從陀螺村回來的路上,岑立昊一再追問,把蘇寧波安排在陀螺村養病需要花多少錢,他是想把這筆錢承擔起來。 翟志耘說,「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兩萬元而已。」 岑立昊說,「這兩萬我出。」 翟志耘說,「為什麼?你又不是她丈夫。真是自作多情。」 自從岑立昊被降為副師長,翟志耘跟他說話就隨便多了。 岑立昊訕訕地說,「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應該由我承擔,畢竟,畢竟……」 翟志耘說,「畢竟什麼?真要你承擔你能承擔得起嗎?我給桑譙只有兩萬,但是,我以蘇寧波的名義,給他那個炎黃中醫研究會捐款你知道是多少嗎?說出來你別嚇住了,三百萬。」 岑立昊呆住了,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錢啊錢,還真不是個壞東西。暴發戶翟志耘啊,也還真不是個壞東西。」 翟志耘沒聽明白,鼓起眼珠子問:「你說什麼?」 岑立昊回過神來說,「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 「錢的事情以後就不再提了。」 全軍部分陸軍師(旅)長地面作戰數字化建設研討答辯結束後,岑立昊的心理已經完全平衡了,始終坐鎮在洗劍山下,心平氣和地著手制定冬季訓練計劃,並開始對基地人員做部分調整。 這天,岑立昊把薑曉彤和陳欣欣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岑立昊說:「知道今天為什麼請你們二位來嗎?都是好消息。你們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都有大的抱負,洗劍不是你們的久留之地。我已經向辛中嶧師長和劉尹波政委報告了,建議陳欣欣同志報考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 陳欣欣疑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瞪大了眼睛:「岑副師長,這是真的?」 岑立昊說:「當然是真的。我問了黃阿平同志,報名時間是每年的三四月間。這幾個月,你抓緊複習,多看看文藝理論書籍。」 陳欣欣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說:「謝謝岑副師長。」 岑立昊說:「小薑,你的事我知道了。我留了你兩年多時間,這兩年來,從你個人講,損失很大。從88師的建設上講,你貢獻巨大。我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你致謝。」 薑曉彤差點兒就熱淚盈眶了,站起來問:「師長,88師不需要我了嗎?」 岑立昊說:「永遠需要。但是,我不能再耽擱你了,你應該深造,你應該有更大的作為。」 薑曉彤說:「可是我不想離開,我已經把考研的事忘記了,去年的通知書都來了,我都放棄了。」 岑立昊說:「你可以放棄,但組織上不能忘記。栗照展教授最近也在北京講學,我和辛師長已經委託我的老上司宮泰簡副部長,兩次拜訪了栗教授,並且把你所有資料都傳真過去了,栗教授對你很欣賞,他說一年前你就被信息工程大學研究生院錄取了,應該是沒問題的。但是,時隔一年,你還必須準備重考。他會幫助你的。這是他給你的親筆信。」 薑曉彤怔怔地站著。她沒有到桌邊去拿那封信,只是用一種羔羊般無助的眼神看著岑立昊。岑立昊說:「即使你進了信息工程大學的大門,甚至,即使你離開了中國,但你曾經是88師的一名軍官,永遠都是對88師有過卓越貢獻的人。88師會記住你的。」 薑曉彤仍然一言不發,咬著嘴唇看著岑立昊。 陳欣欣用胳膊肘拐了薑曉彤一下:「曉彤,你怎麼啦?」 姜曉彤白了陳欣欣一眼,又看了看岑立昊,突然說:「岑副師長,告辭了。」 岑立昊似乎換了一副面孔,嚴厲地說:「薑曉彤,等一下,拿走你的信。」 姜曉彤沒有理睬岑立昊,也沒有理睬陳欣欣,更沒有去拿那封信,轉身,拉門,大步跨出門外。 五 岑立昊有一個習慣,平時不看信,集中在一個時間看。現在是信息時代,有急事可以打電話,寫信來講的都不是急事。 這晚九點左右,岑立昊剪開了一堆信,一封一封地看。 頗令他意外的是,有宋曉玫的信。 宋曉玫的信上說,上次在彰原市見到首長,特別興奮,但是首長可能對她同范辰光的關係有些誤解,其實范辰光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她想在彰原市開個分店,辦執照和相關手續,范大哥完全是按照政策辦的,她送了他十萬元小意思,被范大哥嚴肅地拒絕了。另外,在同范辰光相處的時候,范辰光沒有一點佔便宜的想法,落落大方,顯得很有男人風度。她感覺到范大哥真的是個好人,首長更是個好人,她希望好人都能好好相處,這樣她下次再來彰原市的分店,就不會那麼彆扭了…… 看完信,岑立昊把它揉成一團,扔到廢紙簍裡。 還有一封信,居然是杜朝本的妻子肖麗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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