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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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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憲政說,「老秦你還沒有研究透,你來看看這個消息,這裡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不謀而合,一個是檢測實驗。不謀而合是什麼意思,換個說法就是照葫蘆畫瓢,也就是說,這則消息暗示了一個信息,111師的數字化作戰單元設想是根據總部課題意向制定的,那麼在考核幾個野戰師、最後確定試點部隊之前,總部的意向是保密的,我們為什麼就能做到不謀而合?這豈不是暗示我們竊取總部意向或者有人透露這個意向嗎?第二,說111師開發出HJK-111系列軟件,經總部有關論證評估機構檢測實驗,其功能先進于國際最新水平。情況確實如此,但這也是保密的,因為論證、評估和檢測實驗都沒有正式啟動,這等於是向全軍公佈,其他的野戰師都還在摩拳擦掌,比賽還沒有開始,勝負已經內定了,這就暗示著有人暗箱操作。那麼是誰?一目了然啊!」 秦萬豎這才聽出玄機,頓時就嚇出一身冷汗,但仍然懷著僥倖心理說,「也許就是那個揚威同志的……認識水平,不至於是有人刻意提示吧?看文風不像啊,如果真是蓄意而為,他幹嗎不把話挑明瞭說,而是正面報道呢?」 孔憲政說,「是啊,這是個疑點。但願它就是一個消息。我們可以從最好的方面想,但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也許……」孔憲政的臉色又嚴峻下來,站起身體背起了手,眉頭皺了很久才說,「也許這正是他們的高明之處,如果他直接把問題點明了,就說某某某部隊使手腕爭奪課題,某某某評估論證機構暗箱操作,這就等於是告狀了,告狀者的身份也就暴露了,無非是那幾個同樣覷覦數字化課題的野戰師,像這樣明火執仗互相拆臺效果並不好,搞得不好雞飛蛋打兩敗俱傷。他高明就高明在他不告狀,他讓人感覺是你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你自己迫不及待地表功張揚,你自己大火做飯,得意忘形自己把自己的鍋蓋掀開了,這鍋夾生飯是你自己造成的,而他們則可以順理成章地坐收漁利。」 秦萬豎說,「哎呀,聽師長如此這番分析,還真像有人搞鬼,可他是誰呢?」 孔憲政仰臉看天,突然一偏腦袋,問秦萬豎,「咱們那批留洋的同學,有幾個在野戰軍?」 秦萬豎說,「大都在師長師參謀長的位置上。」 孔憲政說,「岑立昊是88師師長,王學慎是44師師長,譚有生是77師師長,楊國放是99師師長……你覺得誰最有可能?」 秦萬豎說,「估計都有可能,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 孔憲政說,「恐怕最有可能的是老岑,這狗日的對數字化最癡迷,而且從手段上看,也像他的風格。老秦,你要密切關注,防止意外。」 秦萬豎說,「要不要跟孫副局長通報一下,有個思想準備。」 孔憲政斷然說,「No,別搞得沸沸揚揚,沒事找事亂了自己的方寸。」 後來的情況果然印證了孔憲政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就在那篇消息在軍內絕密網上公佈不久,幾大戰區的主力野戰部隊44師、77師、88師、99師都紛紛往總部打電話,詢問考察評估還沒有開始,為何就把課題定到了111師,這其中是否有什麼內幕,是不是某個首長直接點將的,如果直接點將了,還要我們勞民傷財地準備什麼?這種暗箱操作到底是因為什麼? 接到電話最多的是宮泰簡,宮泰簡開始不明就裡,等他到網上看了那則消息,就知道孫進東又把事情搞砸了。好在這項工作沒有進入實際操作階段,還沒有造成後果,順水推舟,乾脆公開考察論證,以示高級機關光明磊落的作風。 最後的考察評估論證一攬子工作於這年的八月份開始,88師穩操勝券,終於把數字化單元作戰課題的任務弄到了手。 四 就在88師和111師逐鹿中原爭奪數字化單元作戰課題的同時,另一個戰場的戰鬥也正在洗劍山下高科技訓練基地緊張而有序的進行著,那就是「數字化步兵營火力配系」軟件開發工作。具體地說就是設計BIC魔方:便攜式區域載波——數字化作戰單元與支撐系統區域對接的最後工序。 朱定山教授帶領姜曉彤、李勇勇、張京民等人,經過四十多天的尋找,決定採用「赫氏焊接定理」,此定理的最大優點是可以利用普通計算機甚至是隔代落伍計算機的原材料,進行拆裝組合,三點對接,微量驅動,從而變成重不足一公斤、體積不過如普通電話機般大小的數字化傳真機。朱定山把這種未來的裝備命名為BIC魔方,其功能兼具綜合探測顯示、自動定位、自動預警以及高效的通信能力,即「士兵C4I系統」,可以將各種文字、圖形、圖像、聲音等信息轉為二進制數序列形式的數字電信號,經計算機編碼處理並由信息數字設備傳輸到指揮所後,再由計算機還原成所需要的文字、圖形、圖像、聲音、數據或控制指令。一旦研製成功,配備到每一單兵,將極大地提高傳統武器的自動化程度和協同作戰能力,延伸「火力臂」,在地面戰場上形成一個從偵察監視、發現目標、決策打擊、指揮控制到「軟」「硬」殺傷的一體化地面作戰系統。通俗地講,就是把每一個單兵都變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聲傳千里、能打會躲的現代鬥士,除了不會騰雲駕霧和七十二變,其他能力不比孫悟空差多少,有些方面孫悟空恐怕還望塵莫及。這不是神話,這樣的部隊在發達國家裡早點投入戰爭實踐了。 目標是很振奮人心的,但是,真正要把BIC魔方研製成功並裝備到88師,委實是一件高難度工程。總參N部基本同意接受岑立昊的申請,撥給經費儘快完成師、團兩級指揮支撐體系。同時,軍區司令部專項撥款三百萬,鐘盛英希望88師最先攻克最後的難關——RUK對接參數。這個參數的難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在一塊不到零點零二平方釐米的面積上,有一萬一千七百多組數據需要加減乘除,要運算十八萬多次,答案就在這十八萬多次運算裡。然而,這可不是體力活,在十八萬多次運算裡,只要有一次失誤,那就前功盡棄,還得重新開始,還是十八萬次。用薑曉彤的話說,這比大海撈針還難,因為大海撈針你大概還知道針的位置,你手裡還有個傢伙。而這個RUK對接參數你不知道它在哪裡,除了機械地坐在計算機旁,在數字的海洋裡一遍遍漫無目的地計算,別的沒有什麼好辦法。 朱定山為嘎爾瑪參數傷透了腦筋,快六十歲的人了,成天像個小學生,物理學家快變成數學家了。他正在實驗UKU的數列排序法,一旦成功,就是通向嘎爾瑪參數的最佳捷徑了。 岑立昊倒是從不催促,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表示他的急切。自從去年這項工程上馬之後,他就經常到BIC工作室來問寒問暖,關照朱定山教授的健康和休息情況,還一次次地拉著朱定山到健身房下圍棋,說是陪教授換換腦子。岑立昊從來不問一句關於嘎爾瑪參數的話,但他越是不問,朱定山就越感不安。朱教授敬重這個年輕的師長,這個師長不會玩嘎爾瑪參數,但他會玩心理戰,他只要人在洗劍,就天天到BIC工作室來一次。他來幹什麼?其他技術問題都攻關了,課題經費已經劃撥了,軍區的經費也到位了,連「數字化營」的編制結構都有了雛形,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他這個嘎爾瑪參數了,一旦成功,馬上生產,裝備下來,即便支撐體系暫時還不能配套,但有了一個數字化作戰單元,感覺也勢必大不一樣。他一個躊躇滿志的師長,能不盼著這一天早日到來嗎? 岑立昊著急只能是著急而已,朱定山的著急才是具體的。 這一天儘管是星期天,但朱定山還是很早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後,穿一身沒有肩章的馬褲呢軍裝,沿著一條砂石路向山上做慢跑運動。 氣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停下步子,轉過身來喘氣。眺望遠處,白雪皚皚,山巒隱約起伏。俯瞰山下,洗劍山下的營區似乎還在沉睡。 就在這片山下,在一個衛星也很難察覺的山坳裡,集中了一批精英,幾乎與世隔絕,卻又洞悉全球風雲,幾乎聽不到那種連營的號角了,卻又醞釀著戰爭的壯闊。這同樣也體現了年輕師長的魄力和遠見卓識。跟這樣的年輕人在一起,他也感到了年輕。年輕的師長會說話,說他本身就是集成了千萬個元器件的動態存儲器,他的價值就是四兩撥千斤的價值。那麼,現在還不釋放能量,更待何時?山下,一個兵強馬壯的教導隊正在躍躍欲試,又如嗷嗷待哺的幼獅虎崽,就等他的RUK對接參數了。他能夠想像得出來,當這個參數清晰了之後,當他的BIC魔方——便攜式區域載波器交給這些兵的時候,會爆發出怎樣兇猛的威力。每當想起這一點,一種豪邁之情就油然而生,一種天降大任臨戰受命的自豪感會激活渾身的血液。他當然年輕,他沒有理由衰老。 身後有了動靜。近了,就看見姜曉彤哈著熱氣跑上來了。姑娘的小臉蛋兒在一片銀白的世界裡被襯托得紅潤嬌嫩。姜曉彤這段時間也是慪心瀝血,連日跟計算機過不去,為了岑師長急需的BIC魔方,她幾乎把令她心馳神往的國際關係大學都給忘了。過去淚為國際關係大學而流,現在心血全流在BIC上。過去夢裡見到的是那些風度翩翩智慧機敏的外交家,現在夢中淨是奇奇怪怪的代碼,還有手裡拿著奇怪玩意兒的士兵。 薑曉彤老遠就打招呼:「朱教授,幹嗎起來這麼早啊?今天天氣不好,不會有日出。」 朱定山說:「人老覺少,我睡六個小時已經很奢侈了。」 薑曉彤說:「教授,您昨天讓我做的五維曲線已經做好了,TR突破還是沒有成功,通道可能不在這裡。」 朱定山說:「噢,今天把馬爾德編程再分解一次,看看第三條線有沒有FDS。」 薑曉彤答應了一聲,說:「教授,您不能老站著,當心感冒。您這個高配置的動態存儲器要是出現短路了,我們岑師長還不找我麻煩啊。」 朱定山說:「人老骨頭硬,越老越有勁,我雖年紀大,但是沒有病。時不我待,豈敢生病啊!」 薑曉彤說:「哈,教授您還會作詩呢。不過您這詩作得實在不怎麼樣。」 朱定山哈哈大笑:「我這叫什麼詩,順口溜。這樣好的雪景,在城裡還真難得一見,詩人見到這樣的風景,那詩情畫意就像油井,呼呼地往外冒。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薑曉彤說:「教授您作詩不行,吟詩還滿像回事,抑揚頓挫,起伏跌宕,很有味道呢。」 朱定山說:「那當然,當年,我還是學生會的文體骨幹呢,會朗誦,會下棋,班級前三名。不過嘛,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是走下坡路了。」 薑曉彤說:「教授您可別這麼說。我們師長說啊,您現在正是成熟期,正處在黃金分割線上。」 朱定山說:「薑曉彤,你是不是很崇拜你們師長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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