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明天戰爭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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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紅星熟食店的馬師傅帶著女兒馬新到266團慰問,是有重點的。他要看看四大金剛,真的要看,假的也要看。自從「燒雞事件」發生後,老人家總是覺得對不起266團。他聽說四大金剛在前線表現不錯,提幹提了好幾個。老人家沒把情況弄得很明白,也不知道提起來的是假金剛還是真金剛,但有一點他明白,能夠在前線立功,能夠提拔當幹部,不管他是真金剛還是假金剛,都是好金剛。真金剛立功提幹那是真金不怕火來煉,假金剛立功提幹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都是好事。 小女兒馬新今年二十一歲了,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該是提親的年齡了。馬師傅想來想去,還是想找個軍官當女婿,這件事情他本來想讓大女婿周曉曾辦,但大女婿說他現在出面慰問都是以公家的名義,如果把小妹的婚事摻和進來,就有點假公濟私的味道,讓266團的人小看了。馬師傅揣摩大女婿這個人太愛面子,還不如老將出馬,沒准就挑了個稱心如意的。 其實周曉曾不是不想做這個好事,他是怕這個好事做起來麻煩,他的小姨子他知道,別的沒啥大毛病,要個頭有個頭,要臉蛋有臉蛋,就一個缺點比較突出,好講話,兩片嘴唇薄薄的,什麼話兒都有她的份,平時大姐大姐夫也含蓄地糾正過,但老爺子偏袒,把小女兒看得明星似的。老爺子說,好講話有什麼不好,好講話說明腦袋瓜子聰明,有話說。三磚頭砸不出個屁來就好啦?那是憨包。周曉曾知道,現在軍官正在吃香,像馬新這樣的,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 馬師傅送給266團的是二十只燒雞,裝在三輪車上,親自駕駛,讓馬新隨行,馬新不樂意,說,「人家慰問都是單位去,咱們私人去出那個風頭幹什麼?」 馬師傅說,「這你就不懂了,單位慰問是一回事,個人慰問又是一回事,意義更重要。你不要在乎這幾個錢,人家打仗那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咱們工人階級要講良心。」 馬新說,「不是錢不錢的事,我覺得咱爺倆這樣去有點不倫不類,弄得不好人家還不待見。」 馬師傅說,「你坐上,不待見我負責。」 馬新雖然有想法,但見老爹認了真,只好坐上了三輪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索性到部隊去看看熱鬧。 要說馬新一點都不想去慰問,也不是事實。她這個年齡,正是青春期,那次參加聯歡會,看見了266團那幾個小夥子,一個個虎虎生威,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羞澀歸羞澀,但心裡有種東西萌動,別人是無法洞悉的。 爺倆汗流浹背地到了266團大門口,馬師傅向哨兵說明來意,哨兵又讓他到傳達室登記,傳達室裡的兵打了一個電話,不多一會兒就出來一個幹部,自我介紹說是政治處的幹事,叫潘樺,說老人家的心意我們領了,但是東西不能收,因為上級有規定,不接受個人慰問。 馬師傅一聽就急了,說:「個人也得看是什麼樣的個人啦,我跟你們鐘團長認識,不信你打個電話問問。」 幹事說,「鐘團長早就是副師長了,又到北京學習了,電話我沒法打。老人家請回吧,等鐘副師長回來,我一定轉達你老人家的好意。」 這時候馬新也說開了風涼話,說,「我說你不信,你還以為你是區委書記呢,這是軍事重地,閒人免進,咱們回吧。」 馬新這麼一說,潘幹事反倒覺得過意不去,撓撓頭皮說,「真的是有規定,不過……老人家,咱們團你還認識誰。」 馬師傅毫不含糊地回答,「認識辛參謀長。」 潘幹事說,「您是說辛中嶧副參謀長吧?那好,我給你打個電話試試。」 電話一打就通,辛中嶧聽說馬師傅父女來慰問,就派了一個參謀,把他們接到了司令部值班室。馬師傅找回了面子,很得意,跟辛中嶧親親熱熱地寒暄了一陣子。這邊兩個人還沒落座,那邊馬新開腔了,說,「哎呀,你們部隊規矩太多,俺爺倆這好心還差點兒當了驢肝肺。」 辛中嶧說,「也難怪他們,上面是有規定,個人慰問品一律不收。」 馬新說,「不收慰問品也不能不給面見啊,把俺爺倆晾在大門口,別人還當俺們是秦香蓮告陳世美呢。」 那時候部隊幹部提幹之後甩農村未婚妻的現象比較多,找到部隊告狀的也比較普遍。 辛中嶧見這女孩說話不饒人,笑笑說,「也沒那麼嚴重吧,不是進來了嗎?不過東西確實不能收。」 馬師傅急了,腦門子爆出了青筋,說:「怎麼的,看不起人?公家收公家的東西,那我這私人的東西就送給私人。」 辛中嶧說,「私人也不能收。」 馬新說,「這部隊真沒勁,一點靈活性都沒有,俺爹昨晚忙乎了大半夜,又拔毛又開膛,鹵了一鍋又一鍋,這麼大熱的天,容易嗎?俺自己都沒捨得吃一隻呢。」 說著說著來氣了,站起身來就要拉馬師傅,說,「爹,咱們走,他們不收,咱們幹嗎死乞白賴地,還不如自己家裡開一頓葷。」 馬師傅看看女兒,又看看辛中嶧,臉色很不好看,說,「閨女別急,咱再跟辛參謀長商量商量。」 辛中嶧心想,這女孩果然潑辣,覺得不收也確實有點不近人情,於是說,「那好,先收下,至於要不要按質論價,以後再說。」 這才平息了一場小小的軍民風波。快要分手的時候,馬師傅提出要看看四大金剛,辛中嶧笑問,老「人家要看那個四大金剛啊?他們現在很分散,聚不齊了。」 馬師傅想了想說,「那個拿磚頭拍腦門的在嗎?」 辛中嶧說,「算了,老人家你是來慰問參戰官兵的,范辰光他沒到前線去。」 馬師傅有些不理解,問道,「他那麼厲害的功夫,怎麼就沒去打仗呢?」 辛中嶧覺得一時半會跟馬師傅說不清楚,就說,「要不這樣,我把岑立昊和劉尹波叫來,這兩個人現在一個是連長,一個是指導員,戰場上都立功了。」 馬師傅半晌沒吭氣,突然來了邪勁,說,「別看連長指導員了,我就想見見拿磚頭拍腦門那個孩子,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辛中嶧心裡說,一言難盡啊。可是這些話跟馬師傅是說不清楚的。轉念一想,也好,范辰光的提幹問題再一次受挫,而且面臨著復員,情緒正惡劣著,組織上一直擔心他走極端。馬師傅要見他也未必是壞事,或許可以改善一下他的心情。再加上這個叫馬新的女孩伶牙俐齒,沒准能幫助做點正面工作呢。 辛中嶧說,「那好,我就讓人把范辰光叫來,不過,他現在正走下坡路,沒能提上幹,思想負擔很重,姑娘你嘴巴厲害,幫忙做做工作。」 馬新說,「他幹嗎那麼想不開啊?天涯何處無芳草,風物長宜放眼量,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他一身好本領,還愁沒有用武之地?男子漢大丈夫,還能沒有這點肚量?」 辛中嶧怔怔地看著馬新,聽她一套接著一套白話,頓時喜出望外,心想這是個炮彈,讓她轟轟范辰光,絕不是壞事。 於是趕緊派人去找,這一找,就找出一個驚險來:范辰光失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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