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明天戰爭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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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盛英看了周曉曾一眼,沒有理睬那份材料,眉頭皺了皺,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老師傅請放心,國有國法,軍有軍紀!我一定親自查清楚,加倍賠償,嚴厲處罰那幾個害群之馬。即便不是本團的,我也要向師部反映,給你們一個交代。」 周曉曾討了個沒趣,笑了笑,轉過臉去要把材料交給辛中嶧。辛中嶧看著鐘盛英的臉色,也沒有接那幾張紙,對周曉曾冷冷地說:「怎麼啦?你這個國家幹部,還搞人民軍隊的黑材料?」 周曉曾心理素質還算過硬,不卑不亢地說:「辛副參謀長,咱這也是為了部隊好,金剛團八面威風,可不能讓幾個老鼠壞了一鍋湯啊。這些材料落在你手裡,總比寄到北京去合適吧?」 辛中嶧說:「你小子可得搞清楚了,軍民關係出現了問題,你要向好的方面做工作,不能推波助瀾。」 周曉曾笑笑說:「那是自然。我支持群眾實事求是地向部隊首長反映問題,就是本著負責的態度。」 鐘盛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對馬師傅等人說:「老師傅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們瞭解清楚,再給你答覆,行嗎?」 馬師傅趕緊說:「行行。首長,明碼實價吧,也別加倍賠償了。再說,那都是孩子,錯了說兩句,就別罰了啊首長。」 於是幾個人魚貫上車。車子離開彰河橋頭,向北兵營駛去。鐘盛英從辛中嶧手裡要過周曉曾的材料,越看臉色越陰沉。事情比他想像得還要嚴重得多,「燒雞事件」僅僅是個導火索,那份材料歷數了四大金剛違反群眾紀律的實事,譬如上街強行搭車、強迫群眾的拖拉機繞道;譬如修理收音機不給錢,反而誣陷人家換了他的零件、強行拿走幾節電池作為賠償;譬如騎自行車偏偏走左行道,害得上班女工紛紛摔跤……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嚴重地影響了駐軍的形象,也嚴重地影響了他鐘盛英的聲譽。 材料的標題像一條長長的牛皮癬,看得鐘盛英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彰河橋北沒有解放,人民群眾水深火熱。 鐘盛英一巴掌拍在腦門上,閉上了眼睛。嚴重啊嚴重!危言聳聽,危言聳聽!簡直像反動標語,簡直是反軍亂軍毀我長城!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份材料很及時,很有針對性,甚至很有必要。是有點危言聳聽,可是,這不是空穴來風,畢竟有那麼多紕漏,不危言能引起重視嗎?不聳聽就沒人聽! 這份材料顯然是郊區那位幹部精心炮製的,旗幟鮮明,觀點犀利,說事明白,依據充分。鐘盛英甚至對那小子有了幾分好感,這小子是個很有個性、也很有才華的刀筆吏,要是調到266團,不比政治處那幾個股長差。 材料上說,四大金剛橫得很,做了壞事,還揚言「大丈夫生不改姓死不改名」,頗有俠骨遺風,只要跟人發生糾紛,衣襟一扯,胸膛就是「金剛部隊」四個大字。據受損群眾反映,這四大金剛的名字分別叫做陳五江、陳六江、陳七江、陳八江,好像是一家兄弟哩。 看到這裡,鐘盛英惱火透頂,卻又忍俊不禁,心裡罵道:這幫混帳東西,實在可惡至極,也虧得他們能夠想得出來!五六七八四條江,再往後該是九江了,那就是陳九江。陳九江何許人也,本師師長是也。那是個老八路,脾氣爆得像炸藥,倘若知道這四個老幹壞事的兵痞個個都比他排行靠前,拔槍斃人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看來這事還得悄悄地解決,也算是個「文革」遺留問題吧,打槍的不要,秘密地幹活。 四 下午兩點鐘,鐘盛英準時出現在團司令部,辛中嶧和軍務股長姚文奇已經在值班室恭候了。 鐘盛英在值班室的長條椅子上坐下,腦袋向後仰了仰,說了聲「開始」,姚文奇便趕緊從沙發上懸空半個屁股,清清嗓子,開始彙報:「查清了,這四個人分別是特務連炊事班戰士余海豹,特務連偵察排戰士韓宇戈,放映組放映員劉堯舜,後勤處炊事班戰士王建設。」 「嗯?怎麼全是團直團後的?」鐘盛英向前探了探身體,盯著姚文奇看,手指敲了敲木椅扶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辛中嶧,突然笑了,「哎呀辛副參謀長啊,你這次可是對著窗戶曬屁股,把臉給露大嘞。」 辛中嶧苦笑著說:「團長,我有責任。」 鐘盛英說:「具體點,什麼責任?」 辛中嶧被團長逼視著,很不自在,硬著頭皮說:「我是主抓行政管理的部門領導,又是團直機關的黨委書記。四大金剛有三個是團直的,我工作沒做好,一失察,二失職。」 鐘盛英說,「也別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亂扣,你當副參謀長才半個月,這幾個混帳東西偷雞摸狗至少有半年歷史了,這個責任不在你。以前的事我不要你負責,以後的事我拿你是問。」 姚文奇說:「團長,群眾反映的問題多數屬實,但也有一些出入。譬如在機場西頭打架鬥毆,不是我們的兵幹的,而是265團的幾個戰士。我們的兵只是小打小鬧,過分的事還沒有……」 「行啦!夠惡劣的了!」鐘盛英又敲了敲木椅扶手,吼道:「就算不是本團的,那些兔崽子還不是打著金剛團的旗號?還不是以四大金剛的名義?什麼狗屁四大金剛?臭名遠揚,流毒更廣,危害更大!」 辛中嶧說:「我已經通知這幾個單位的主官,把這幾個兵嚴密控制起來,提高請假審批權限,以免再去惹是生非。」 「有黨員嗎?」鐘盛英問。 姚文奇答:「別提了,全是後進戰士。」 「有骨幹嗎?」鐘盛英又問。 「只有一個韓宇戈是團員。」 「說說,怎麼收拾?」鐘盛英點燃一支香煙,悠悠地抽了一口,鷹隼一般尖銳的目光,輪流掃視著辛中嶧和姚文奇。 辛中嶧說:「我的意見分兩個步驟,近期主要是控制和教育,該處分的處分,年底統統復員。」 姚文奇說:「團長,這幾個兵的背景恐怕首長都瞭解,余海豹的爸爸是省軍區余副政委,王建設是朱副軍長的內侄,韓宇戈的爺爺是老紅軍,劉堯舜是……」 「知道了!」鐘盛英的眉頭倏忽皺到一起了,「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說明他們有背景,就可以當高衙內?說明我們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這幾個小臭蟲,我們就處理不下去啦?真是豈有此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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