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明天戰爭 | 上頁 下頁 | |
二 | |
|
|
在輕微的顛簸中,聽辛中嶧如數家珍地介紹,鐘盛英突然產生了靈感,那就是關於現場會的主體和特色。主題自然是展示戰鬥力了,特色就是看誰來展示,展示什麼,怎麼展示。鐘盛英琢磨,這些年現場會開多了,飛機坦克大炮,進攻防禦拉練演習,風風火火熱熱鬧鬧,其實大同小異,沒有絕活也就沒有特色,沒有特色也就容易流於一般。今年秋天這個現場會,266團的彙報要別開生面,要出奇制勝。怎麼才能出奇呢,266團的兵練得扎實,那就以兵為主體,那就給他上演一台兵練兵、兵教兵、兵帶兵、兵管兵的好戲,兵的水平展示了,軍官的素質也就不言而喻了。如此,可以不動聲色含而不露而又淋漓盡致,真可謂創造性地藝術性地發揮。美哉妙哉! 鐘盛英對辛中嶧說,「把精力集中在骨幹身上,儘量減少幹部科目,多給戰士骨幹登臺露臉的機會。要體現兵的特色。」 辛中嶧說,「明白。」 車子往前走,鐘盛英的思路也跟著往前走,一直走到現場會以外。到今年年底和明年,他可以借這次現場會,以教導隊那幾張王牌為點,以全團班長和副班長一級骨幹以及軍械員、衛生員、計算員等等技術骨幹為線,帶動全團這個面,把兵的文章做足,盤活一台兵戲。這裡面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總結,可以引申,可以推廣,可以交流…… 想到這裡,鐘盛英似乎已經隱隱約約地看見了現場會壯觀的場面,主席臺德高望重的笑容和266團龍吟虎嘯氣吞山河的矯健身影,還有那接踵而至的榮譽、祝賀……他不禁有些激動了,情不自禁地哼出了京劇小調「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沒想到,掃興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三 吉普車開到彰河橋頭,突然從橋頭的巷子裡湧出一群老百姓,攔住了去路。鐘盛英的小調兒剛哼到「好一派北國風光」,下面的調兒該拐彎了,但是他拐不好這個彎兒,正試著醞釀,猛覺著車子哮喘兩聲停了下來,接著便看見車頭前像蝙蝠一樣迎面撲過來一群人,手裡還舉著大大小小的白紙黑字,看樣子像是告狀,就差沒有下跪了。鐘盛英吃了一驚,還剩半句沒有哼出的小調兒便隨風飄散,心裡不禁一沉:媽的,又捅紕漏了! 車停穩後,鐘盛英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端端地坐著不動。前排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副參謀長辛中嶧趕緊跳下車子,把群眾往橋頭堡上引,一邊走一邊問:「怎麼回事?你們這是幹什麼?」 眾人不買辛中嶧的帳,依然圍著車子,七嘴八舌要見鐘團長。辛中嶧回過頭來說,「我就是鐘團長,有話跟我說就行了。」 一個穿著中山裝幹部模樣的人朝辛中嶧笑笑說:「你哪裡是鐘團長啊,你是參謀長前面還有個『副』字呢,跟你說沒用。」說著,居然動手拉開了車門,一臉恭謙同時又態度堅決地向車裡說:「我們要見鐘團長。」又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部隊的同志……我勸他們通過政府反映,他們就是不聽,非要找首長告狀。鐘團長,我們認識您……」 鐘盛英見隱蔽無效,只得伸出一條腿下了車,站穩之後,挺了挺胸,摸摸風紀扣,緩緩地掃視眾人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中山裝的臉上,面無表情地開了腔:「說吧,什麼事?」 告狀的老百姓多數沒見過鐘盛英,一看這架勢,好傢伙,一臉的絡腮鬍子被刮得鐵青,炯炯有神的雙眼居高臨下,軍裝筆挺,皮鞋鋥亮,透著凜然威嚴。大家便有點怯場,亂哄哄的吵嚷聲頓時平靜下來,都把眼睛看著中山裝。 中山裝打了打精神,乾咳兩聲,開始介紹來龍去脈。最初還有點吞吞吐吐,說著說著找到了感覺,嗓門就大了。 原來,「五一」節那天晚上,266團有幾個兵到彰河橋北的國營紅星熟食店裡買燒雞,幾個人圍著當班的馬師傅七嘴八舌地咋呼,挑肥揀瘦,討價還價,以此調動馬師傅的注意力。而另外兩個兵則暗渡陳倉,從旁邊的鋪面上從容地轉移了四隻燒雞,還「順」走了兩瓶彰河大麯。幾個兵煞有介事地折騰了十多分鐘,馬師傅忙得滿頭大汗,結果連一隻燒雞也沒有正經地賣出去。等兵們嘻嘻哈哈地離開,馬師傅才發現「兵家之意不在買」,給他來了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呢。馬師傅粗粗一算,被兵們「順」走的東西價值三十多元,整個就是他老人家大半個月的工資,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招呼街坊鄰居追趕那幾個兵。 追倒是追上了,那幾個兵智取糧草得手之後,並沒有遠走高飛,正龜縮在路西海軍滑翔學校西邊的塔樓下面大吃大喝,參與吃喝的居然還有海軍滑翔學校的兩個女兵。那幾個陸軍男兵見到馬師傅等人義憤填膺地追將過來,不僅不亂方寸,反而朝他們擠眉弄眼,照樣把骨頭啃得哢嚓作響,全然不把這群烏合之眾放在眼裡。 人贓俱獲之後,馬師傅自然要討個說法,幾個年輕氣盛的還比劃著要動手,但有兩個識相的人卻勸老爺子算了,說這幾個兵是金剛團裡的四大金剛,都是高幹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打架敢動刀子,在彰河橋北方圓十裡都是赫赫有名的,惹不起還是躲遠點好,犯不著為這幾隻燒雞弄出流血事件來,權當破財消災了。 架是沒打起來,但馬師傅咽不下這口氣。那個穿中山裝的叫周曉曾,是馬師傅的女婿,在北郊區橋頭辦事處當幹事,聽岳父說了這件事,覺得岳父吃虧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是袖手不管,也顯得自己很沒面子,琢磨了半天,說:「好哇,這個雞他們不能白吃,擒賊先擒王,找他們當官的去。」 鐘盛英是在32歲那年當的團長,1978年也才35歲,是全軍區團長中最年輕的之一,可謂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在團長任上,他夾緊尾巴恪盡職守,嚴於律己兩袖清風,而且向以治軍嚴謹被上級看好。倘若不是馬師傅聲淚俱下地控訴,打掉他的門牙他也不會想到,他竟然在駐軍當地幹部群眾的心目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賊頭」。 血氣方剛的266團團長終於在馬師傅的面前低下了頭,並且從軍裝兜裡掏出了潔白的手絹遞給了馬師傅,轉過頭去問辛中嶧:「你看,這事像不像本團幹的?」 辛中嶧說:「不管是不是本團幹的,但可以肯定,那幾個兵肯定是橋北部隊的。」 鐘盛英冷冷地掃了辛中嶧一眼。這一眼讓辛中嶧後背有點發涼,因為辛中嶧是管行政的,這幾個兵倘若真是266團的,他是要負管理責任的。 周曉曾見時機成熟,趕緊湊上前來,雙手遞過一摞材料說:「首長,我們是經過調查的,不然,您借咱一個膽子咱也不敢栽贓咱們金剛團啊!」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