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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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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春梅從「鐵錘支隊」回到旅部的當晚,遇到一件高興的事情,原來是鄭秉傑來了。鄭秉傑現在是江淮省委派遣的支前委員會主任,到十一縱協商支前工作,順便回老部隊看看。當晚旅部搞了一個豬頭,燉了一鍋白菜粉條,款待鄭秉傑,還喝了一點酒。 飯後袁春梅陪鄭秉傑去鄭店,路上袁春梅問,鄭主任,聽說當年陳九川母子到東河口,最先接觸的就是你,是嗎? 鄭秉傑說,是啊。 袁春梅問,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呢?這個問題好像一直是個謎。陳九川當時年幼,沒有記憶,但我估計黃寒梅應該跟你說過來歷。 鄭秉傑想了半天說,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有些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可是我一直有個感覺,我感覺陳九川同陳秋石同志有關係。 袁春梅心裡一動,看了鄭秉傑一眼,等他的下文。 鄭秉傑說,黃寒梅當年到東河口的時候,我記得她最早說的是來自玫山的隱賢集,但是後來又改口了,說他們母子來自胭脂河。而且她到東河口當年秋天,曾經離開過幾天,據她當時的東家老桂說,她是到隱賢集了。我在淮上支隊的時候,瞭解過陳秋石同志的情況,陳秋石也是隱賢集人。他是民國十七年離家出走的,那個時候他的孩子剛剛滿月。而陳家圩子上土匪,是民國二十一年春天,黃寒梅和陳九川到東河口,也是這年春天,具體日子我記不清楚了。據隱賢集的老人講,土匪董占水搶劫了陳家圩子,只殺了老兩口,陳家兒媳和孫子並沒有罹難。那麼他們到哪裡去了呢,我懷疑他們就是流落到東河口的黃寒梅娘兒倆。 袁春梅驚訝地說,沒想到你瞭解得這麼詳細! 鄭秉傑說,當然,我原先就有疑問,可是那時候沒想到調查,前年到地方工作,隱賢集和胭脂河這兩個地方我都去過。 袁春梅說,我跟你講,我也一直有這個感覺,但是我沒有依據。我的疑問有兩個,一個是陳秋石同志的妻子名字叫蔡菊花而不是黃寒梅,陳秋石同志的孩子叫陳繼業而不是陳九川;第二個是,陳秋石同志的孩子出生在民國十七年,而陳九川的檔案記錄是出生在民國十六年,陳九川的年齡比陳秋石的兒子大一歲零六天。 鄭秉傑說,你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蔡菊花變成黃寒梅、陳繼業變成陳九川,不難解釋,大別山裡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凡是從土匪手裡逃出命的,都會改名字,防止土匪的眼線趕盡殺絕。至於年齡倒是個問題,為什麼會多出一歲零六天,如果沒有這一歲零六天的差距,我們基本上就可以做出結論,陳九川就是陳秋石同志的後代。 鄭秉傑說完,他自己有些吃驚,袁春梅也有些激動。袁春梅說,如果我們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了,對陳秋石同志就是個天大的福音,對我們的革命事業也是一個貢獻。鄭主任,你在地方擔任領導,比我們要便利得多,這件事情還是請你多費心。 鄭秉傑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對黃寒梅和陳九川母子,是很有感情的。如果為陳旅長找到骨肉,對黃寒梅在天之靈也是個慰藉。 袁春梅說,不過,在這件事情沒有徹底搞清楚之前,我們還是要保密,尤其不能讓陳秋石同志知道,以防止他情緒波動。這些年來,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如果沒有確切的把握,這層窗戶紙是不能捅破的。 六 薈河防禦戰於農曆十一月初十拉開帷幕。頭兩天,情報稱共軍兩個縱隊分別從宿城北和陽剛集向薈河運動,章林坡根本不相信。根據章林坡對戰局的把握,宿城戰役在即,共軍不可能另外抽出兩個縱隊來防守薈河。第二天,國軍戰區偵察機從頭上掠過,不久就通報下來了,共軍果然有大部隊向薈河運動。 茫茫平原,一覽無餘,飛機偵察的結果應該是可靠的。當天中午,集團軍的命令就下來了,著新編第七師火速拔營,在共軍大部隊立足未穩之際,突擊薈河,搶佔灘頭陣地。 章林坡相信了,楊邑卻不相信。楊邑接到拔營的命令之後,趴在地圖上琢磨了很長時間,然後對參謀說,把電話接喬參謀長。 楊邑直接同新編第七師參謀長喬聞天通話,直言不諱地問,參座,共軍哪裡有那麼多部隊,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喬聞天說,根據長官部掌握的情況,共軍華東野戰軍和中原野戰軍兩大主力會合,部隊不斷湧向徐州、蚌埠一帶,連美國都在震驚,分析共軍要在這裡決戰。這個時候,別說多出兩個縱隊,就是多出八個縱隊也是可能的。楊旅長不要遲疑,迅速拔營,出擊薈河。 楊邑放下電話,半天不語,抽了兩鍋煙才把參謀長蔣宏源叫來,傳達了進攻薈河的命令,並做了具體部署。但是楊邑留了一手,交代蔣宏源,師部賦予本旅的任務是突擊薈河南段的三個要點,命令部隊,首輪投入少量部隊,進行偵察式進攻,發現異常,立即停止。 蔣宏源問,那如果攻擊順利該如何處置? 楊邑說,進攻順利,就地修復工事,固守待命。 蔣宏源又問,師部命令乘勝追擊該如何處置? 楊邑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那就回話,受到阻擊。 楊邑這樣做,實際上是給他的部隊留了一條後路。不管上面怎樣通報,他就是不相信共軍會派出兩個縱隊來對付新編第七師。按照兵力和火力,共軍三個縱隊加起來也不一定比得過新編第七師,但是薈河戰場將是他守我攻,而且共軍一貫是以少勝多,怎麼這次如此鋪張? 後來的事實果然證明楊邑有先見之明,十一月初十這天,楊邑的先頭團抵達薈河西岸河道最窄處,以炮火和一個營的兵力壓制東岸,工兵架設浮橋,雖然遭到東岸猛烈阻擊,但是楊邑從槍炮聲裡能夠聽出來,對方自信得很,對方還擊的火力有條不紊,似乎國軍提前搶佔薈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打起來也是按部就班,好戲顯然還在後頭。楊邑通過電話把他的感覺向章林坡報告了,師座,你聽對岸還擊的聲音。 章林坡說,很有章法,說明他們訓練有素啊,他要是一觸即潰,那還要我新編第七師幹什麼?你不要疑神疑鬼,儘快給我拿下薈河! 楊邑捏著電話,心神不定,側耳捕捉戰場信息,甚至撲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聽,好像他能從地面的震動聲中聽出共軍的真正意圖。楊邑越聽越不對勁。又把蔣宏源叫來問,你有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啊? 蔣宏源一頭霧水說,到目前為止,戰鬥都是按計劃進行的,共軍阻擊得很頑強,但是在我三番五次火力打擊下,最終難以支撐。難道旅座發現了異常? 楊邑沉吟良久,搖搖頭說,沒有,我還沒有掌握確鑿的情報。但是,我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那個上午,楊邑芒刺在背,在臨時指揮所裡轉來轉去,直到前方報來,浮橋終於架設成功,另外兩個營計劃從上游放船登岸,楊邑這才決定,親自到前沿陣地,隨第一梯隊登岸。他要親自去察看對方的情況。 蔣宏源堅決不同意楊邑隨第一梯隊登岸,蔣宏源說,如果共軍得知旅座登岸,這個仗就沒法打了。 楊邑說,我是越來越不放心了,陳秋石這個人你們太不瞭解,他要是給你個常規打法,那就肯定不正常。我得親自去把把他的脈。 蔣宏源說,旅座,薈河戰鬥共軍投入的是幾個縱隊的兵力,已經成了兵團規模了,它不是陳秋石一個旅長能夠指揮的啊。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要害,楊邑給說愣住了。是啊,共軍動用了圍攻宿城的兵力,局勢確實不是陳秋石能夠左右的。難道真的是共軍在薈河增加了兵力,要搞銅牆鐵壁? 且慢,楊邑的遲疑只存在了幾分鐘。幾分鐘後,楊邑的腦子就像過了電一樣,哢嚓一下亮了一道火花。楊邑扔掉煙斗,撲在地圖上,拿起放大鏡去找他要找的位置。終於,他找到了,也看清了那幾根線條,那幾個箭頭,還有那一片花花綠綠的顏色。楊邑把放大鏡往地圖上一摔,沖茫然不知所措的蔣宏源苦笑了一下說,陷阱,陷阱,共軍的那兩個縱隊是在機動中作戰,他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陳秋石在薈河虛晃一槍,過了薈河,就是本部的死亡陷阱。又上當了!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傳來隆隆的聲響,臨時指揮所在呼嘯聲中顫慄,頂棚上嘩嘩落下塵土。 蔣宏源一驚,喊道,炮聲,哪裡來的炮聲? 楊邑鎮定下來,瞥了蔣宏源一眼說,不是炮聲,是爆炸,來自西邊。我的後方出事了。 幾分鐘後,一個參謀一頭沖了進來,慌裡慌張地報告,共軍約一個團的兵力,從郭陽鎮西北迂回至一旅背後,向我輜重部隊發起攻擊,彈藥車炸毀三輛,糧食來不及搶運,已被共軍搶劫。共軍攻勢甚猛,直逼左家莊。 楊邑拿起煙斗,裝上煙絲,點火的時候,蔣宏源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楊邑深吸一口,吐出大團濃霧,似乎平靜下來了,對蔣宏源說,我明白了,他們這是驅趕我,我不能上這個當。傳令,進攻薈河部隊立即停止進攻…… 楊邑繼續口述,以二團火速西向,於半小時內抵達左家莊東側皇崗,展開戰鬥隊形,一團欠二營在左家莊東無名高地佔據有利地形。三團就地出擊。旅部所有部隊全部出動,由我直接指揮,馳援左家莊,對共軍突擊後方部隊實施合圍。 蔣宏源慘叫道,旅座,不能啊,軍法如山,我不能下達這個命令啊…… 楊邑喝道,來人,把參謀長給我押下去! 蔣宏源哭喪著臉說,旅長,你可以槍斃我,可是,攻佔薈河是我部的任務啊! 楊邑喝道,向師部報告,共軍兩個縱隊有形無實,意圖迫我提前進攻,薈河以東有共軍陷阱,建議放棄薈河。我部後方遭敵襲擊,擬轉移戰場,殲滅敵深入孤軍。把情況稟報清楚,然後關掉同師部聯繫的電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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