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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袁春梅說,我昨天下午就來到郭陽鎮了,結果呢,你去喝酒去了,你擅離職守這是第一個錯誤;你酒後失態,沉醉不醒,出醜賣乖,這是第二個錯誤;你醉後翻車,幾乎釀成重大傷亡事故,這是第三個錯誤。看看你這個樣子,還能獨當一面當這個「鐵錘支隊」的支隊長嗎?

  陳九川這時候真的醒了,腦門上冷汗直冒,不知道怎麼搞的,鼻子一酸,差點兒就哭了出來,他蹲了下去,結結巴巴地說,報告袁副政委,我錯了,我一時糊塗,我酒後亂性啊,我千不該萬不該動那樣的念頭,讓我戴罪立功吧,打完了國民黨反動派再槍斃我吧……

  袁春梅心中早已明白,卻是不動聲色,一臉冷峻,任陳九川不打自招。

  袁春梅終於把眉頭蹙緊了,喝道,錘子,你給我站起來!

  陳九川一凜,惶惶地站了起來。

  袁春梅向陳九川走近兩步,降下聲調說,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地反省,認真學習文化,組織部隊開展新式整軍運動。至於你的錯誤,你已經向我檢查了,組織上就不追究了,你也不用再向其他同志交代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陳九川木然而立,半天才回過神來,喃喃地說,難道,難道,我就這麼過關了?

  袁春梅說,年輕人,有些出格的事可以理解。梁楚韻我帶走,「鐵錘支隊」還是交給你。你能不能將功補過,戰場上看。你聽明白了沒有?

  陳九川的小眼睛眨巴了幾下,這下他聽明白了,胸脯一挺,大聲回答,報告袁副政委,我聽明白了!

  十

  新式整軍運動一共搞了一個半月,三旅的運動成果不大,一段時間把副旅長兼參謀長劉漢民隔離審查,是因為他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他本人也有當過軍閥副官的歷史,但是查來查去,沒有現實的問題。處理的結果,是把參謀長免了,專任副旅長,參謀長一職空缺,由副參謀長劉大樓主持司令部的業務。

  沒想到在運動就要結束的時候,還真揪出了一個叛徒。這個人就是馮知良。

  這段時間,以徐州和蚌埠為中心,國共雙方都在調兵遣將,重兵雲集,擺開了一次大決戰的架式。自從淮上獨立旅跳出大別山之後,國民黨新編第七師先是奉命在豫東配合萬元田部圍剿中原野戰軍的一個旅,結果被中原野戰軍採取圍點打援的戰術,損兵折將,中原野戰軍的一個團夜襲新編第七師師部,要不是楊邑率領一個團拼死相救,章林坡差點兒就被亂槍擊斃或者被俘。章林坡對楊邑縱有一千個不滿,但關鍵時刻,總是楊邑幫助他化險為夷,這大約也是章林坡對楊邑始終能夠給予諒解的重要原因。

  新編第七師返回淮上州喘息,待恢復元氣之後,又奉命東進北上,也是沖著大決戰來的。如此,國軍新編第七師和華東野戰軍十一縱的三旅幾乎是前後腳湧到蚌埠以南宿城外圍。

  章林坡的先遣部隊兩個營,由中校副團長龍柏率領,首先佔領的就是左家莊。旅部對新編第七師的行動已有察覺,陳秋石就命令陳九川,在大規模戰鬥展開之前,不要同敵人正面交鋒,目前的任務是密切監視,趁敵立足未穩,伺機抓獲零星人員,有價值的帶回,沒價值的放掉。

  陳九川這就動開了腦筋,因為這時候大仗還沒有打,國軍的警惕性相對要差一點,今晚動手是個好機會。當天晚飯後,陳九川命令嶽麓山率領兩個班,從水路用船把兩輛摩托運到左家莊北面的河灣,再抬上岸,埋伏在左家莊東北角樹林裡。

  龍柏當晚去左家莊街頭查看警戒。從兩家農戶之間的巷子裡,突然跳出幾個彪形大漢,一頓拳打腳踢,兩名軍官當場斃命,一名逃脫,龍柏和另一名軍官被生擒。龍柏已經被捆住手腳了還在大喊,老子的潛伏哨遍佈左家莊,你們插翅難逃!

  哪裡想到,轉眼之間兩輛摩托車開過來了,他被塞進偏鬥裡掙扎著扭過頭去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駕駛摩托車的是陳九川。他認得陳九川,知道這是個亡命徒,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潑皮會開摩托車。

  陳九川夜闖左家莊,生擒龍柏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旅部。陳秋石命令陳九川,就地審問,搞清敵人這次出動的兵力和戰鬥編組。

  陳九川審訊俘虜的辦法很別致,他既不搞逼供信,也不搞公堂對簿,他說話算話,他要跟龍柏比武藝,白手格鬥。

  陳九川說這話的時候,馮知良也在場。龍柏一看馮知良,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給馮知良遞眼色說,你們虐待俘虜,你們的長官是要懲罰你們的。

  馮知良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龍柏話裡有話地說,馮知良,難道你忘了在軍事調處期間我是怎麼關照你的嗎,你不能坐視不管啊!

  馮知良說,我不會忘記你的關照,可惜我沒辦法關照你。

  龍柏咬牙切齒地說,你等著,你讓我吃皮肉之苦,我就要你的命。

  陳九川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不耐煩了,說,老馮你跟他囉雞巴嗦沒用,看我的!

  然後就開打。

  龍柏雖然是特務出身,也有幾招功夫,但是比起陳九川還是遜色多了。再說,龍柏已經三十多歲了,而陳九川二十剛出頭,身強力壯,血氣方剛。幾個回合下來,龍柏鼻青臉腫,癱在地上說,陳九川你個狗日的你打死我吧,老子再也不跟你比了,老子打不過你行不行?

  陳九川往下跺了一下腳說,狗特務你聽清楚,比武結束了,現在是審訊的時候了,我提的問題,你要是不老實回答,我不光把你的尿踩出來,我還能把你那個尿尿的傢伙踩沒影兒你信不信?

  龍柏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終於說出了新編第七師的戰鬥編組和進攻部署。陳秋石和陳九川需要的情報他說了,陳秋石和陳九川不需要的情報他也說了。龍柏最後說,大爺,給我一口水喝吧,給我一口水,我給你一個更重要的情報。

  半碗水喝完,龍柏抹抹嘴說,陳九川你這個傻逼,老子跟你無冤無仇,你把老子往死裡打。可你知道嗎,你身邊那個寫記錄的人,那個叫馮知良的人,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龍柏指著馮知良說,你問他自己吧,他是你們的叛徒,他把國軍女軍官日了,讓老子捉姦捉住了,他就寫了誣告信。你們那個戰術專家當初為什麼被革職,就是這個人幹的。

  陳九川目光如炬,怒視馮知良質問,這狗日的說的是真的?

  馮知良平靜地點頭說,是的,把我捆起來送到旅部吧,我希望陳旅長親自槍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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