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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七

  公審陳九川的消息弄得沸沸揚揚,楊邑卻在心裡嘀咕,不就是一個擦槍走火事件嗎,就算是故意走火,也不過是個人恩怨,幹嗎要搞公審啊?還吆喝了一些記者,搞得烏煙瘴氣的。

  事件發生後,軍械處長任法蘭也在會上提議,家醜不可外揚,兩家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商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集中精力對付松岡大佐。任法蘭的說法當即受到章林坡的斥責,章林坡說,什麼叫家醜?製造事故打死我軍官,這是個信號,說明他們對國軍嚴重缺乏情誼,今天他可以殺我的軍官,明天他就可以打我的部隊。

  這天章林坡和楊邑正在作戰室裡議事,參謀送來韓子君的親筆信,章林坡看完,隨手把信扔在旁邊的茶几上,輕蔑地笑笑,對楊邑說,看看,淮上支隊又要耍花招了,死屍一具,鐵證如山,談什麼?

  楊邑拿過信,瞅了兩眼說,既然鐵證如山,談談無妨。人家已經提出來了,不談說明我們心虛。

  楊邑對陳九川擦槍走火事件有自己的看法,覺得大敵當前,章林坡不應該老是揪住不放,一看就是小題大做。

  章林坡在作戰室裡來來回回地踱步,說,老楊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大道理。你只看到了問題的一面,而沒有看到另一面。我們和淮上支隊這些年共同抗日,確實是同舟共濟。但是,往遠處看,我們畢竟是兩股道上的火車,走的不是一條路,分道揚鑣是隨時可能的,尤其是抗戰結束之後。自古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星移斗轉,時事難料,我們不能心存幻想同他們永遠同盟。

  楊邑悶起腦袋,把韓子君的那封信拿起來又看了半天說,如此說來,那個陳九川非殺不可了?

  章林坡說,殺人祭刀,勢在必行。

  楊邑說,這件事情,我不再發表意見。

  章林坡臉皮一變說,那不行,你還是跑不了干係。老韓不是送信來要在公審前談判嗎?你去跟他們談。

  楊邑半張著的嘴巴半天沒有合攏,站起來說,師座,這恐怕不妥。

  章林坡說,有何不妥?你是有名的主戰派,在韓子君部有很高的聲譽,又是陸軍大學的高才生,知書達禮,你去談最合適。

  楊邑說,我還兼著司令部的副參謀長,眼看松岡的冬季攻勢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作戰防務迫在眉睫啊!

  章林坡擺擺手說,攘外必先安內,殺掉陳九川,就是眼下的頭等大事。不殺陳九川,我部士氣難振,戰則無力。

  楊邑明白了,章林坡是打定主意避戰了,而一門心思要把殺陳九川作為砝碼,作為避戰的由頭,實在是用心良苦。

  八

  袁春梅是在調閱陳九川的材料之後,才發現這個小子原來是一員難得的鬥士。袁春梅對自己說,一定要把他救下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赴湯蹈火。

  約定的談判時間到了,可是陳九川還是不見蹤影,韓子君雷霆震怒,派出騎兵排星夜飛馳,把鄭秉傑給接到了杜家老樓。

  鄭秉傑說,我們三團給首長添亂了。

  趙子明引著鄭秉傑到支隊作戰室門前,參謀先行一步去通報了,韓子君那當口正在聽袁春梅的彙報,猛聽說鄭秉傑到了,一下子就從板凳上跳了起來,迎著惶恐不安剛剛進門的鄭秉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訓,你是怎麼搞的,你把陳九川給我搞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見到影子?

  鄭秉傑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說,我三天前就讓他出發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還沒到。

  韓子君問,是誰負責押送的?

  鄭秉傑說,沒有人押送,他自己來的。

  韓子君半天沒說話,看著鄭秉傑,突然一拍桌子說,鄭秉傑,你要對這件事情負完全責任,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鄭秉傑木然站立,一言不發。

  趙子明在裡面招呼說,鄭團長,進來說吧。

  鄭秉傑亦步亦趨,進了權當作戰室的祠堂正房。趙子明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袁春梅同志,以後她就是你們三團的副政委了,負責三團的政治工作。

  鄭秉傑瞥了一眼韓子君,抱拳向袁春梅做了個歡迎的動作,袁春梅微笑致意,彼此就算認識了。

  韓子君餘怒未消,痛心疾首,兩隻手一上一下往桌子上拍著說,啊,我總算明白了,陳九川擦槍走火,確實是有意所為,而主謀就是你鄭秉傑鄭團長。你別有用心,破壞抗日統一戰線,你惟恐天下不亂,你公報私仇,你玩弄權術,你授意部下胡作非為。

  鄭秉傑說,韓司令,聽我把話說完,我們應該相信陳九川……

  韓子君刷的一下掏出手槍,哢嚓一聲就把子彈推上了膛,嚇得參謀和警衛人員臉都白了,但是沒有人敢上前。韓子君舞著手槍說,鄭秉傑,你現在知道我想幹什麼了吧,我想槍斃你!

  鄭秉傑臉皮僵硬地說,我有責任,願意接受處罰!

  趙子明說,司令員,我們冷靜一下,總得把情況搞清楚。

  韓子君說,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國民黨章林坡一天一封雞毛信,要我把人交出來,什麼躲得掉初一躲不過十五,什麼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聽聽,這都是什麼話!我堂堂的淮上支隊被他們說成是流氓無賴了。可是陳九川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叫我跟他們怎麼解釋?

  鄭秉傑說,事已至此,我只能說是我的責任。我沒有話說。

  韓子君吼了一通,有點累了,喘著大氣指著鄭秉傑說,我跟你說,如果到了公審那天,他還是不到,我就把你鄭秉傑交給章林坡。

  在韓子君怒斥鄭秉傑的時候,趙子明一直微笑不語,袁春梅卻是愁眉不展。話說到這個份上,袁春梅覺得自己不能沉默了,見縫插針地說,韓司令員,我看這件事情也用不著火燒火燎的,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下午就要談判,還有轉機。

  韓子君口氣很沖地說,我還不知道有轉機?沒有轉機還談什麼判?可是現在當事人跑了,什麼轉機都被他這一跑給跑掉了。這回國民黨更有理了,事情明擺著的嘛,不是故意殺人你跑什麼跑,畏罪潛逃,還有什麼談判頭?

  袁春梅說,問題是搞複雜了,我們再想想辦法。

  韓子君說,去吧,都去吧,你們下去琢磨琢磨。鄭秉傑你可以寫遺書了。

  九

  陳秋石目不轉睛,半跪在諸葛庵西北楊泗嶺高地上,手持八倍望遠鏡向正北方觀察。北方是齊頭山,再往北就是湘紅甸。陳秋石基本上已經判斷出來了,此次日軍冬季攻勢,其主要方向應該在西線,而西線的主要路線應該在妃子嶺和諸葛庵之間。

  陳秋石的身後,簇擁著主力團一團團長祁深奧、副團長馬建科、二團副團長姚過儉、三團副團長劉漢民和參謀若干。韓子君對這些土生土長的幹部有交代,陳副司令員是八路軍百泉根據地著名的戰術專家,曾經創造過孔雀嶺戰鬥、漳河峪戰鬥、蒼南戰鬥以少勝多的成功戰例,是總部派來加強淮上支隊的特殊人才,要虛心向陳副司令學習。

  他們在研究陳秋石,陳秋石也在研究他們。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是,這支部隊比起他過去指揮的部隊,有很多不同的特點,駕馭起來有很多困難。像淮上支隊這樣半正規半遊擊性質的部隊,對付松岡聯隊這樣以城市為中心,向山區輻射的駐屯軍,有很多新的課題需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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