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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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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戰爭間隙,鄭秉傑規定部隊學文化,每個連隊都配了文化教員,多數由指導員兼任。 陳九川連隊的指導員叫夏文化,也是鄭秉傑的學生,還在淮上州讀過中學,四書五經懂得不少,三國水滸講得頭頭是道,他不僅要求大家認真讀書,還特別強調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群眾的針線,借門板要還,洗澡避女人,這些都可以做到。但是一切繳獲要歸功,就有了點問題。看花樓拔據點那場戰鬥,劉鎖柱繳獲了一個金戒指,自己給藏起來了,盤算以後有了相好的做見面禮,不知道這件事情怎麼讓夏文化知道了。 劉鎖柱這幾年打仗有些功勞,手榴彈扔得又遠又准,連淮上支隊的韓子君司令員和鄭秉傑對他都高看一眼,沒想到夏文化卻揪住辮子不放。 談話是在看花樓戰鬥結束後的第二天早上進行的,夏文化把劉鎖柱叫到連部後面的豬圈邊上說,劉鎖柱同志,請你背誦三大紀律第三條。 劉鎖柱想了想說,一切繳獲要歸功。 夏文化說,很好,有人反映你這一條做得不好,在看花樓戰鬥中繳獲了一枚金戒指,自己藏匿起來。 劉鎖柱說,我壓根兒就沒有見到什麼金戒指銀戒指。 夏文化說,有人親眼看見你從偽軍中隊長的身上搜出了金戒指,當場卷到你自己的褲腰裡了。你不要抵賴。 劉鎖柱當場耍潑,褲帶一松,差點兒就把褲子脫了,陰陽怪氣地對夏文化說,指導員,你搜吧,搜出來了你砍我的頭,搜不出來,我找韓司令告你! 夏文化說,你褲襠裡沒有,不等於你沒有藏到別的地方。如果你自己不交出來,讓組織上搜查出來了,後果就嚴重了。 吃早飯的時候,夏文化和陳九川蹲在伙房外面喝稀飯,夏文化說,陳連長,劉鎖柱怕你,你親自出面動員他把金戒指交出來。繳獲不歸功,問題很嚴重。 陳九川喝稀飯水平很高,右手夾著一個硬邦邦的麥麩苞米饃饃,左手舉著一隻大海碗,碗裡滿滿當當地裝著雜糧稀飯,碗底下面指頭縫裡夾著蘿蔔條。陳九川喝稀飯的時候,碗和腦袋一起轉動,碗向左,腦袋向右,碗和腦袋各轉半圈,靠碗壁的稍微冷一點的稀飯就下去了一半。一圈下來,陳九川已是滿頭大汗。陳九川抹抹嘴說,指導員,你有什麼證據劉鎖柱藏匿了金戒指? 夏文化說,有人親眼看見,劉鎖柱從偽軍中隊長身上搜東西,不值錢的自來水筆和煙荷包他上交了,金戒指私吞了。 陳九川吧噠一聲咬掉一截鹹蘿蔔,清脆地嚼了幾口說,那很簡單,你把那個揭發劉鎖柱的人叫出來,跟劉鎖柱當面對質,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 夏文化撓撓頭皮說,陳連長,你這樣說太沒有政策觀念了。我們的同志向組織上反映情況,我們要保護他們,怎麼能動不動讓他們出面對質呢?這等於組織出賣了他們,如果組織上出賣了他們,以後誰還敢向組織上反映情況呢? 陳九川右手上的雜糧饃饃已經被他啃下去大半,又開始了第二輪喝稀飯,吸吸溜溜弄得動靜很大,夏文化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很看不慣陳九川這副吃相,這小子打仗的時候像狼,吃飯的時候簡直像虎,吃飯比打仗用的力氣還大。夏文化可以看不慣,卻不好發作,雖然陳九川還是個半大橛子,但陳九川是連長,而且野性十足,那是翻臉不認人的,惹毛了,他當場讓你下不了臺,天王老子他都不怕,更何況是一個他並不待見的指導員了。 夏文化說,陳連長,你不要以為這件事情是小事,我們這支部隊是農民部隊,小農習氣嚴重,自私自利之心人人都有。藏匿之風如果不及時刹住,任其蔓延,那以後就不堪設想。我們為誰打仗,為誰謀取利益,就要打上問號。 從那以後,再見到江碧雲,他的心裡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當然,陳九川絕不會把眼睛盯在江碧雲的身上,那一次他在另外一個方向上偷看江碧雲,完全是偶然行為,不是故意的。他朦朦朧朧地知道江碧雲跟鄭秉傑團長有些瓜葛,鄭秉傑的東西他是萬萬不能有非分之想的。去年鄭秉傑的婆娘死了,淮上支隊司令員韓子君說,等把鬼子打出淮上州,大家都要過好日子,娶媳婦的娶媳婦,分田地的分田地。江碧雲早晚是鄭秉傑的人,而鄭秉傑是他陳九川的恩人,他怎麼能偷看呢?連想都不能想,連夢都不能夢。 問題麻煩在,儘管陳九川自己對自己的腦子和物件都管得很嚴,但腦子和物件都不聽他的,腦子白天要亂想,物件夜裡要亂動。夢裡常常和女人在一起廝混,有的他認識,有的不認識,江碧雲是他天天都要告誡自己不能想的女人,可是在他的夢裡,出現最多的就是江碧雲,這不是罪過嗎?尤其是這個秋天,戰鬥任務少了,部隊伙食好了,腦子想得更多,物件動得更勤。他只有一條軍裝褲子,天陰下雨洗了不幹,他就只得穿上他娘給他縫得那條雜花粗布大襠褲子,這使他感到很惱火,很不體面,很不像個連長。 指導員夏文化有一次對陳九川說,我們是革命軍隊,不能再講粗話了,尤其是不能講髒話。我們有些同志思想不健康,說下流話,做下流事,在女同志面前很不尊重。 陳九川心裡想,愛國主義精神和英雄主義精神咱都不缺,可咱夢裡照樣夢見女人,照樣做那不乾淨的事情,這是咋回事呢?陳九川說,那行政處罰又是怎麼處罰法? 夏文化說,處罰就是處分,幹部骨幹問題嚴重的要革職,戰士問題嚴重的要開除。 陳九川睜大眼睛,眨巴了好幾下問,什麼才叫問題嚴重? 夏文化說,調戲婦女就很嚴重了,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陳九川很想問問,啥叫調戲婦女,夢裡跟婦女搞那事,算不算調戲婦女?但是他沒敢問,他擔心一問他就露餡了。 夏文化說,我們這支部隊,成員很不純潔,除了農民,還有一些小市民。像那個劉鎖柱,流裡流氣,毛病特別多。上次他隱藏戰利品不報,不僅違反了一切繳獲要歸功的規定,恐怕還有另外的問題。 陳九川稀裡糊塗地問,一個問題怎麼又變成了兩個問題? 夏文化說,我們要透過表面現象看本質。他隱藏戰利品是為了什麼,僅僅是佔便宜嗎?我看問題沒有那麼簡單。他有一技之長,手榴彈扔得好,團裡調他負責訓練新戰士投彈,他竟然摸女戰士的屁股。這是什麼行為? 陳九川明白了,夏文化找他談話,說的並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針對劉鎖柱的。陳九川的腰板頓時硬了起來,兩眼一亮,提高嗓門說,這狗日的就是這毛病,我來收拾他! 過了幾天,陳九川把劉鎖柱叫到一個山坳裡,劈頭蓋臉地說,劉鎖柱你好大的膽子,讓你來教新戰士投彈,你居然趁機摸女戰士的屁股,你不想活了嗎? 劉鎖柱斜垮垮地站著,一條腿撐著身子,一隻腳搭在石頭上,眼睛瞪得像牛蛋,盯著陳九川問,誰說的,媽的血口噴人啊!狗日的看我是投彈模範,眼紅呢! 陳九川說,立正,劉鎖柱我警告你,以後跟連長說話,要立正。 劉鎖柱稍稍站直了,不屑地說,陳九川,你給老子擺什麼譜?再過幾天老子也是連長了,咱倆就平起平坐了。 陳九川驚問,誰說你要當連長了? 劉鎖柱說,少給我耍嘴皮子。我跟你講,別看你當個連長,是因為你出身好,打仗鐵皮腦袋不怕打。可是我跟你說,你當連長可以,揮大刀片子抱機關槍行,可是再往上,指揮用兵,你不一定如我。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劉副團長說的。 六 突然有一天,袁春梅從一份內部材料上得知,她的潛伏在國軍系統做統戰工作的男人之所以暴露身份,是因為江南新四軍一名幹部被俘後提供的情況,這名幹部是從太行山八路軍總部派遣到新四軍情報部門工作的,是趙子明的老部下。 也就是說,這個叛徒之所以知道她的男人是地下工作人員,完全有可能是趙子明透露的消息。袁春梅回憶,在陳秋石犯病、成旅長要她和趙子明做工作的時候,情急之下,她曾經跟趙子明詳細地介紹過她男人的情況。按說這是地下工作所不允許的,但因為趙子明是老同志,又是在遠離白區的太行山野戰部隊裡,加上她當時急火攻心,為了捍衛自己男人的形象和尊嚴,就不管不顧地同趙子明說了許多。如此說來,男人的被俘,同趙子明似乎就有某種聯繫,甚至同她本人也有瓜葛。想到這裡,袁春梅不禁打了個寒戰。 悲傷和尷尬深深地折磨著袁春梅,她感覺她就像一個服用了興奮劑的病人,思維格外活躍。 袁春梅生出念頭要回到大別山工作,是在南下幹部團即將出征的前一天。這天晚上,袁春梅獨自在百泉河邊散步,形單影隻,徘徊躑躅。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到河邊來,難道是希望陳秋石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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