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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陳墨涵心中一顫,表情急劇變化,就像白日裡見到了活鬼,好不容易才恢復常態,強作鎮靜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梁必達拿起一支香煙,優哉悠哉地玩弄著,說:「我知道,這幾年你是跟我同心同德了,但這並不等於我們之間沒有猜疑。其實你仍然一直對於李文彬事件和高秋江事件心存疑竇,只不過你沒有把我想得那麼陰險罷了,就是想到了,你也理解了。現在,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了。我告訴你,高秋江女士的手裡確實有李文彬臨死之前留下的一封信,按照那封信的說法,搞掉李文彬的,確實是凹凸山分區內部的人,但不是我梁必達,不是張普景,也不是竇玉泉。這個人是誰,我就不說了,以後高女士會告訴你的。當然,李文彬是瘋狗亂咬,可信可不信。他還說誰誰誰在『純潔運動』中想毒死我,誰誰誰在做地下工作時被俘,一道被俘的三個人中死了一個,失蹤一個,惟獨誰誰誰自己活下來了,誰誰誰在紅軍時期侵吞戰士的糧食,導致該戰士在過草地的時候活活餓死,誰誰誰曾經跟劉漢英做交易要除掉我,誰誰誰在蘇區的時候就是叛徒,誰誰誰打死過自己的同志……多啦,我認為都是無稽之談。高女士把這封信當做機密保留到現在,動機是好的,是負責精神。但我們還是要向張普景同志學習,重在證據,而不能把叛徒的一派胡言當真。」

  陳墨涵猶如身在夢裡,驚問:「你是怎麼……什麼時候同高秋江取得聯繫的?」

  梁必達淡淡一笑:「我們兩個在七二八農場接受改造的時候,高秋江派人給你遞個信息,你以為她僅僅是找你的嗎?不,她實際上是在證實我的下落。事實上,這些年來,高女士一直就在我們的身邊,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但是,她攥著那封信,其動機就是有朝一日保護我,她在許多場合裡都說過,她認為梁大牙是凹凸山地區最優秀的抗日軍人。為此,我在慚愧的同時也真誠地感激她。我還可以告訴你,在她最艱難的日子裡,儘管我也是泥菩薩了,但是,給她提供保護的,恰好是我——梁必達。怎麼樣老弟,你沒有想到吧?至於我們是怎樣取得聯繫的,是什麼時候聯繫上的,見到她你自然就會清楚了。」

  天啦——陳墨涵簡直不能控制自己了,儘管他有一千個設想一萬個假設,可是,當事實以真實的面目出現的時候,他還是被驚得瞠目結舌。

  梁必達啊梁必達,他心裡裝著多少秘密啊?戰爭在他們這一群人中間製造了多少秘密,梁必達的心裡就保守著多少秘密。他總是充當戰爭的勝利者,他怎麼能不勝利呢?他又是真實的,他的真實讓你驚慌失措。而且,這一切真相他是埋藏得多麼深啊,即使在今天,當他終於說出來的時候,他還好像是無意間涉及到的,是剛剛想起來的,是「哦,對了……」如果不是已經坐在了現在的位置上,他會把高秋江這張牌打出來嗎?什麼叫大將風度?這就是大將風度。你永遠休想解透他的方程。陳墨涵本來還想問問前不久出現在K軍機關的那份匿名材料出自誰手,他相信這件事情也斷然不會瞞過梁必達的火眼金睛。可是話到嘴邊,又迅速地咽下了,從而避免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梁必達見陳墨涵失態,笑笑說:「好了,都是歷史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在十個小時之內就能見到高女士。不過,韓秋雲也提出來了,要尋找她的老上司的遺骸。我是這樣想的,等一段時間,等韓秋雲回國之後,我向軍區黨委提出來,由你出面接待和安排,你陪同韓秋雲到洛安州,找到高女士,給韓女士一個驚喜,同時,也可以為歷史上的一段疑案劃句號了。我相信,到那時候,你才會真正對梁必達有所瞭解。」

  陳墨涵說:「自從從七二八農場解放出來之後,我就相信你了。」

  梁必達笑笑,站起身子,說:「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但是我敢肯定,至少是在現在,你還是懷疑的——這一切是怎麼啦,難道是梁必達又在佈置圈套?梁必達的圈套總是天衣無縫的——陳副參謀長,我說得不錯吧?如果我說錯了,你可以拒絕我的一切命令。」

  陳墨涵苦苦一笑,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淩晨三時,陳墨涵終於離開梁家,走出梁家大門,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來,仰望蒼穹,只見一輪皓月當空,銀漢稀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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