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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梁必達說:「對了,我抱著長凳跳得正起勁,那娘們看得稀奇,就過來了,說梁師長真英俊:也真奇怪,放著這麼美麗的女人不摟,摟著個木板有什麼意思啊。硬拉著我跳。還不光是跳一回,今晚跳了還不罷休,隔一晚上跳一次,有時候通宵達旦,我腳都磨起老繭了,身上七處傷口,有八處疼——那一處疼在心裡。她倒越跳越來勁,說是志願軍恢復健康是她們的責任。有天半

  夜,舞廳裡……什麼舞廳?就是伙房,伙房裡都沒有人了,連留聲機都哼啞了,她還要跳。你猜猜她做了什麼動作?」

  陳墨涵回答說:「猜不出,反正不是革命動作。」

  梁必達說:「娘的,她把我的手從肩膀上拉下來,放在她的奶子上。我的個天啦,俄羅斯女人的奶子好氣派,肉乎乎的兩大坨。你沒見過吧?」

  陳墨涵笑笑說:「我見過俄羅斯的牛奶。」

  梁必達說:「嗨,我見的那可真是俄羅斯人奶,大奶頭子。我當時駭了一跳,趕緊把手縮回來了,可是她馬上又抓住,又放在她的奶子上。讓我抓住她的奶頭繼續跳。我哪見過這陣勢啊?我跟她講,這樣不合適,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七條。她說沒關係沒關係,這樣很好這樣很好。那我就有點活思想了。你想啊,人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那年三十有三,虎狼之間是什麼?豹子也。那時候老安在國內,兩三年沒那個了,還真有點猴急。後來她拖著我進了她的房間,我明知不是好事,卻走不動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就把衣服脫了。我的個天啦,白晃晃的一大堆,硬是把我的腦袋往她的胸脯子上按。你想啊,遇到這樣的事,就是唐僧他也招架不住啊,我這個凡胎肉身,能不被俘虜嗎?骨頭裡火都快冒出來了。你再猜猜後來發生了啥?」

  梁必達說得興致勃勃,陳墨涵卻聽得無精打采,陳墨涵對這類事情向來不感興趣,不緊不慢地說:「還能發生個啥,衝鋒陷陣赴湯蹈火唄。」

  梁必達咧開大嘴,嘿嘿一笑,說:「這回你猜錯了,那時候的梁必達不是梁大牙了。我的確是咬了她的奶頭了,沒辦法,那當口你能一絲不苟嗎?我一咬,我的個天啦,你看她那個扭吧,上一骨碌,下一撲騰,劈里啪啦,嗷嗷叫,把床板擂得地動山搖,就像個蹦上岸的旱鯉魚。聽那一撲騰,我就不痛快了,日他個娘,她是要我幹她還是她幹我啊?就在那千鈞一髮的危險時刻,我聽到張克思在外面喊,老梁,梁大牙,你要是敢違反紀律,我先捆了你去見彭德懷!我的個天啦,見彭德懷還得了,那還不把我斃了?我趕緊提起褲子。這一提,嘿嘿,還好,革命的小褲子還系在咱的腰上,壓根兒就沒脫,我的膽子頓時就大了——這會功夫就是彭德懷闖進來,我也不怕了。說一千道一萬,人家都把陣勢擺成那樣了,咱的褲子都沒脫,還不算覺悟嗎?沒話說的,刀槍不入的共產黨。」

  陳墨涵想到了一個問題,說:「扯淡,你們到丹東療養的時候,張普景和本人正在金剛道守東海岸,他怎麼可能喊你呢?」

  梁必達笑了,說:「為什麼說做賊心虛呢?就是這個道理。我後來有了一個毛病,只要對什麼事有點活思想,腦子裡就鑽出個張克思。我跟你講,就在剛才,我又看見張克思了。張克思嚴厲地對我說,梁大牙,你又在胡說八道,你還像個人民解放軍的軍長嗎?簡直是低級趣味。」

  陳墨涵說:「好啊,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梁必達說:「你也不要這樣講,就是張克思現在真的在這裡,他也不能不讓我講個故事。都他媽的快成犯人了,我還假正經個屁。軍長怎麼啦?軍長就不該有點低級趣味?光是高級趣味那還叫人嗎?那是神仙,那份工作……那件事情說不定連神仙都跑不脫要做,要不,從哪裡來的小神仙?」

  陳墨涵說:「如此說來,你跟柳芭的事還是虛晃一槍噦?當真沒有越軌?」

  梁必達咬牙切齒地說:「沒搞。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反正也是他媽的修正主義的女人……天地良心,我這一輩子真正發生男女關係的,只有跟老伴一個人。」

  陳墨涵說:「有朝一日,你梁大牙要是官復原職了,我就把你的這段故事講出去。」

  梁必達倏然戚色,說:「但願有那一天,就怕沒那一天。」

  陳墨涵認真地說:「老梁,我們把話說在前面,如果有那一天,你敢不敢讓我把你的這段羅曼史公佈於眾?」

  梁必達不以為然地說:「哪怕只讓我當個副軍長副師長,我就同意你講。比起在這裡候補坐牢,那點子破事算個卵子。嘿嘿,要是官復原職再讓我當軍長,我同意你寫大字報,把梁必達拒腐蝕永不沾的光榮事蹟介紹給全國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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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勞動休息的時候,陳墨涵百無聊賴,便抱著大功率收音機沒完沒了地折騰。本來,按照規定,他們這樣的勞動改造分子是不允許有收音機的,尤其是這樣大功率的收音機。這個特殊,還虧了梁必達。

  剛到七二八農場來的時候,梁必達就神氣十足地對管教幹部說:「老子們過去享受看中央絕密文件的待遇。知道什麼叫絕密嗎?知道什麼叫一級絕密嗎?去報告你們的某某某政委,就說我梁大牙說的,收音機我們是留定了,他還得每月給我送四節白象牌電池。別的牌子不行,就要白象牌的。不落到實處,我扒他的皮。」

  管教幹部見梁必達態度蠻不講理,沒有辦法,只好聽之任之。果然,某某某政委每月都派人給梁必達和陳墨涵送來四節白象牌電池,有時候還親自光臨看望,十分恭敬地稱呼老軍長老參謀長。

  梁必達得意地對陳墨涵說:「你知道某某某為什麼這麼老實嗎?我跟他說了,中央新出面的某某某首長是我的老上級。老上級講了,我們的問題早晚會解決的,只是個時間問題。我又問他副師職幹了幾年,那他還不明白嗎?」

  陳墨涵不屑地說:「都一介草民了,還拉大旗作虎皮,像個軍長的作為嗎?簡直還是農民嘛。」

  梁必達毫不臉紅地說:「這你就不懂了,什麼叫得過且過?這也是戰術手段。把日子過舒坦了,就是保存自己,只有先保存了自己,有了出頭之日,才能消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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