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歷史的天空 | 上頁 下頁 | |
一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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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有情況!哪裡來的槍聲?是崔家集的還是洛安州的? 張普景打了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準確地說是滾到了地下,大喊:「梁大牙,鬼子來了!警衛員,拿槍來!」喊了一陣子,沒有動靜,張普景想站起來,卻無論如何辦不到。這時候,一支有力的胳膊出現了,架起了他瘦骨嶙峋的胳肢窩,一股暖暖的感覺傳進了他的身體。 張普景扭過臉來:「竇玉泉,你這個漢奸,你打死我我也不說!共產黨員硬骨頭,敢把牢底來坐穿。我號召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流盡我們的最後一滴熱血,堅決守住陣地,寸土不讓。」 「老張,坐起來,咱們曬曬太陽。」 「敵人呢?山野大佐的秋季攻勢開始了。全國武裝的軍民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面有工農的子弟兵,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竇玉泉,是你把鬼子引來的嗎?」 竇玉泉溫和地笑笑:「不是,是李文彬。梁大牙同志率分區主力在黃埡口設伏,殲敵大部,其餘逃竄,我凹凸山軍民安然無恙。你放心吧。」 「梁大牙為什麼沒回來?查查他,是不是到逍遙樓去了?」 「報告張政委,經查,梁大牙未去逍遙樓。梁大牙現在正在張二根家喝酒吃狗肉。」 「都是哪些人去了?是不是小集團?查查他,是不是薑家湖、朱預道和楊庭輝。」 「報告張政委,經查,上述人員均未在場,梁大牙是和張二根在一起。」 「哈哈,梁大牙他怕了。我們共產黨能把石頭煉成鋼,未必改造不了一個梁大牙?」張普景笑了,是勝利者的笑容,晃動滿頭白髮,天真而又燦爛,像個少年。 「朱疆在哪裡,查查他,是不是又跟黑幫勾結上了?」 「報告張政委,經查,朱疆沒有跟黑幫勾結。朱疆同志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 「竇玉泉在哪裡?查查他,是不是他向李文彬開的黑槍?」 「報告張政委,經查,不是竇玉泉向李文彬開的黑槍,竇玉泉同志是個好同志。是高秋江奉命鋤奸幹掉了李文彬。」 「張學良來了沒有?查查他,為什麼把蔣介石放了?」 「報告張政委,經查,放蔣介石是我黨為了抗日大局,力勸張學良所為。」 「楊庭輝到哪裡去了?查查他,是不是跟張國燾跑了?」 「報告張政委,經查,楊庭輝沒有跟張國燾跑,楊庭輝到三線工廠去了。」 「杜聿明來了沒有?查查他,為什麼執行不抵抗政策?」 「報告張政委,杜聿明改正了錯誤,抗日表現不錯。」 「赫魯曉夫來了沒有?查查他,為什麼把支援中國的專家撤走?」 「報告張政委,赫魯曉夫十惡不赦,黨委決定把他打倒。」 張普景認真了:「黨委什麼時候做的決定?我怎麼不知道?沒有表決,不能算數。」 竇玉泉只得賠著笑臉:「是是是,不能算數。」 「劉漢英到哪裡去了?查查他,有沒有化公為私,貪污戰士的伙食費。」 「報告張政委,經查,劉漢英確實貪污過戰士的伙食費。此案正在進一步調查。」 「唔,很好,要深入調查,人贓俱在。陳墨涵來了沒有?查查他,有沒有同臺灣方面聯繫?」 「報告張政委,經查,陳墨涵同臺灣方面有勾結,駕機出逃,被我擊落。」 「他架的是什麼飛機,給國家帶來多少損失?江古碑呢?為什麼不嚴密監視?江古碑要寫檢查。王蘭田在哪裡?查查他,是不是在搞小集團。」 「報告張政委,經查,王蘭田是在搞小集團,小集團成員有楊庭輝、山野大佐、張普景、梁大牙、東方聞音、朱預道、李文彬、薑家湖、竇玉泉、劉漢英、江古碑、朱疆、陶三河、曲歪嘴……」 如此這般,滔滔不絕,胡攪蠻纏,沒完沒了。 一個上午下來,竇玉泉累得精疲力竭。可是,不能煩,不能洩氣,不能耍態度,他還得不厭其煩地同張普景扯皮,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是在距離D市一百二十公里處的白湖農場。農場地處平原,初春季節,麥苗瘋長,原野一馬平川碧綠一片。桃花開了,柳樹枝頭綻了嫩芽。從院牆的菱形小孔望出去,外面的世界已是春意盎然。 張普景現在的身份是農場場長竇玉泉的表兄,一身老農裝束渾然天成。他住在一個隱蔽的小院裡,生活上的一切均由竇玉泉親自料理。 竇玉泉很為自己的遭遇慶倖,他完全得益于豐寓的運動經驗,左右逢源,縱橫斡旋,雖然也被拉下下了馬,但是同梁必達、張普景和陳墨涵等人相比,這裡就算天上人間了。按照他的一貫思路,在最得意的時候想想曾經有過的不得意,在最不得意的時候想想曾經有過的得意,心態就永遠不會失衡。這裡面蘊含著卓越的政治智慧和人生哲學。即使身處運動的高潮,他竇玉泉也不會輕易熱血沸騰。他的原則是低姿匍匐前進,保持重心下移,從而能夠在風浪中站穩腳跟。現在,雖然被降了職,但是,他畢竟還擁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棲身之地。農場的官兵都知道這個上了年紀的新場長不是一般人物,乃是赫赫有名的竇副軍長。加之他一貫有好脾氣好人緣,方方面面都有人關照,在這裡日子過得輕閒,儼然世外桃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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