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歷史的天空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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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半年之後,朝鮮戰爭爆發。不久,楊庭輝率部北上,雄赳赳地跨過了鴨綠江,參加了第五次戰役。此時,二師的結構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薑家湖調任三師師長,朱預道升任副師長,一團團長由曲向乾擔任;陳墨涵升任師參謀長,二團團長由余草金擔任;趙無妨升任師副政治委員,二團政委由馬西平擔任。岳秀英和俞真等幾個女同志全部調到師裡,在安雪梅的衛生部工作。二師在五次戰役的最後階段參加了掩護東線某某某兵團撤退的經津江阻擊戰,具體任務是部署在清化裡一帶二十公里寬的正面上,抵擋聯合國軍兩個師和南韓丁一權部兩個團的衝擊。 這一次,防禦計劃是陳墨涵制定的。 時間緊迫,任務倉促,但陳墨涵還是把方方面面的情況都想到了。根據對戰場形勢分析和梁必達一貫的用兵習慣,陳墨涵在計劃上將自己的老部隊二團部署在形勢最為嚴峻的所得堪一線,陶三河的三團欠一個營在右翼防守。這裡相對平坦,身後是一馬平川,漢城至平壤的公路穿插其間,便於機械化行動。敵人進攻發起後,這一線將是飛機和炮火主要的轟擊目標,二團必須硬著頭皮頂住前幾輪進攻,待主力在二道防線上站穩陣腳,才相 機回撤。陳墨涵計劃以曲向乾的一團加強三團的一個營防守臺山梘一帶,這裡是崇山峻嶺,群峰嵯峨,林密勢險,道路嶇崎,易守難攻。其餘直屬部隊作為預備隊隨時機動增援。 也就是說,陳墨涵的這個作戰計劃是將自己的老部隊二團置於打光的地位了,而賦予梁必達舊部一團的任務則壓力相對小一些。 陳墨涵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可以說是有難言之隱。 前幾年在國內南下攻城和剿匪,在梁必達的指揮下,每次都是一團擔任主攻,二團擔任掃清外圍的任務,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二團的任務是次要地位,但由於是最先接觸戰鬥,孤軍深入,每仗下來,都是損兵折將,被打得鼻青臉腫,而此時敵人的底氣已被二團摸了個一清二楚,同時也被二團纏得師老兵疲,消耗慘重,此時再動用朱預道的一團,精兵強將,士氣正旺,一鼓作氣便奪取了最後的勝利。 戰後評功評獎,一團自然是首功,而二團雖然傷亡比一團大得多,但由於不是主攻部隊,永遠都是配角地位。 陳墨涵料定,這次阻擊戰是場惡戰,第一輪梁必達恐怕還是要讓二團打頭陣,待二團將追敵拖疲了,拖垮了,拖得士無鬥志官無決心,才由一團從側翼猛虎下山,奪取防禦戰的最後勝利。 但這次陳墨涵想錯了。 等陳墨涵將作業想定報上去,梁必達鑽進自己的坑道,認真地咀嚼了十多分鐘,再將想定退回到陳墨涵的手上時,其它的部署都沒有變化,譬如炮兵火力使用,工兵工事構築,高炮對空位置,防禦縱深兵力的梯次配置和陣前障礙設施,預備隊待機區域,乃至後方彈藥補給方案,梁必達都沒有提出不同意見,對於陳墨涵打陣地戰佈陣謀局的妙算手段,梁必達是充分信賴的。 但是,梁必達卻在這份計劃的關鍵地方做了一個小小的變動,他拿橡皮輕輕地一擦,把二團的「二」字上面擦掉了一橫,又在一團的「一」字上加了一橫,如此,一團和二團的任務就從根本上變了過來,在即將開始的防禦戰中,首先死打硬拼的將是一團,而二團則有可能成為最後收拾戰果的勝利功臣部隊——陳墨涵對此深感意外。 作戰計劃通過電臺報到軍裡和兵團,被批准了。緊接著,就開始實施準備。 軍部和兵團司令部在一個半天內連續下發了幾道通報,全是友鄰部隊的危險局面和清化裡防線對穩住戰局的至關重要的意義,以及敵人對清化裡防線志在必得的態勢,上級命令梁必達部務必死守:「至少堅持三天,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堅決不能後退。」 直到此時,陳墨涵才恍有所悟——這不是在國內攻城剿匪,今天攻不下來還有明天。這次的任務是死守,二道防線尚未形成,一旦清化裡防線被突破,本軍在這個方向上將會全線潰亂,幾個師的部隊都有可能被敵人沖散。在如此事關全域的重大任務面前,梁必達就不能按照老思路行事了,他還是信不過二團,他怕二團頂不住,造成被動局面。 明白了這一點,陳墨涵在感到悲哀的同時,又感到欣慰,他想他或許過去對梁必達有諸多誤解,說誰誰誰的部隊是家底部隊,誰誰誰的部隊是非主力部隊,厚此薄彼也許多少有點,但是,要是說誰誰誰居心叵測,蓄意保存自己的實力,蓄意讓誰誰誰的部隊碰釘子受消耗,就是無稽之談了。用梁必達的話說,都是共產黨的部隊,都聽毛主席的指揮,部隊只有編制序列不同,沒有親疏之分。 過去陳墨涵對梁必達的這個說法不是不信,也不是全信。 現在他對這話也不是不信,還不是全信。但現在感情不一樣了,大局面前,梁必達將自己的拳頭部隊放在刀刃上,是做好了打光的準備的,這就看出來一個高級指揮員的胸懷了。 梁必達的部隊只有一天準備時間,搶修陣地,構築工事。至當夜淩晨,追敵前鋒已經抵達,可足卻大大出手陳墨涵和梁必達所料——敵人進攻的廈點並沒有選擇難守易攻的所得堪,而偏偏大舉進攻易守難攻的臺山梘。兩個小時之內,二團的陣地上就承受了幾萬噸鋼鐵的炸藥。天上有飛機,地下有坦克大炮,輪番俯衝轟炸,不僅梁必達和陳墨涵懵了,連兵團和軍裡都一時不摸敵人的真實意圖。 至第二天黎明,二團陣地上已是一片焦土,人員傷亡過半,而此時一團的陣地上毫無敵人進攻的跡象。 陳墨涵對梁必達說,現在敵人的企圖明朗了,他就是料定我所得堪一帶是重點防禦地段,避重就輕,打臺山梘是打我們一個出其不意。可以考慮調整兵力了,要加強臺山梘。 梁必達在指揮部坑道外面的山坡上,雙手擎著望遠鏡,遙望火光沖天的臺山梘方向,良久不語。 陳墨涵見梁必達不表態,只好再給余草金和馬西平下死命令:「打剩一兵一卒,也決不能後退半步。」 至當日下午,美韓軍隊已經向臺山梘發起了連營規模的十六輪進攻,部分陣地落入敵手,余草金和多數營連幹部陣亡,馬西平收攏不足一個營的兵力與敵反復爭奪陣地,雙方展開了白刃戰。 進攻之敵在強大炮火的掩護下,倚仗絕對優勢,白天尚且余勇可賈,但是進入夜晚,又是面對面的格鬥廝殺,就不是對手了。 經浴血奮戰,陣地失而復得。 127 就在臺山梘方向進行艱苦卓絕的鏖戰之際,軍部緊急調配過來友鄰的一個團,連一團老團長、副師長朱預道對於臺山梘的態勢都看不下去了,主動請纓,要求帶領加強過來的這個團和預備隊前出到臺山梘,增援二團。 這個請求被梁必達不容置疑地駁回了。 一團團長曲向乾在所得堪無所事事,也一再報告當面沒有發現敵人進攻部隊,要求將配屬給一團的炮火實行射向轉移,從火力上減輕二團的壓力,同樣遭到梁必達的駁斥。 陳墨涵見梁必達一意孤行,痛心疾首,揪住政委張普景慷慨陳詞,要求給二團增兵。在這個師裡,目前也只有張普景能跟梁 必達抗衡了。張普景自從跟梁必達搭檔之後,兩個人不知道爭吵了多少次。也是蹊蹺,梁必達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惟獨對張普景無可奈何,經常作出讓步。「這個人一貫以正宗的馬克思主義者自居,沒有辦法,理論上說不過他,誰讓咱是工農幹部呢?」梁必達還曾經一本正經地跟朱預道和曲向乾等人交代過, 對張克思的命令,絕不能含糊——梁必達在某些場合居然稱張普景為「張克思」。 「張克思」審時度勢,也認為梁必達按兵不動的行為可疑,到作戰室裡據理力爭。梁必達起先陰沉著臉不予理睬,張普景壓住火氣說:「老梁你是什麼意思?再不增援臺山梘,二團就有可能全軍覆沒,這將成為二師組建以來最大的一次敗仗。你能負得了責嗎? 梁必達眉頭緊鎖,兩眼仍在沙盤上流連,又琢磨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不陰不陽地看著張普景,梗著脖頸子,說:「敗仗?老張我不客氣地跟你說,作戰你還差把火候。你哪裡知道我的壓力啊?」又說:「敗仗怎麼啦?我梁必達打了那麼多勝仗,就不能敗一次?就是敗了,我也這麼打,這一次我偏偏要打一場敗仗給你們看看。」 張普景勃然大怒,把電臺都摔了,說:「梁大牙,你如果再不增援臺山梘,我就向兵團報告,停止你的指揮權。你開什麼玩笑你?你是崽賣爺田心不疼是不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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