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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093

  戰爭的緊張空氣緊跟著秋風,從凹凸山外刮進來。

  高秋江潛進洛安州之後,經過一番努力,一度癱瘓的情報站又恢復了活動,高秋江又被委以新的任務。是年秋天,高秋江派人送來一個重要情報:日軍山野大佐調集了一個聯隊另兩個大隊近兩千名日軍和張天雨、姚葫蘆等部「皇協軍」四千餘眾,將於近日對凹凸山發動六路「秋季攻勢」,其鋒芒所向,是劉漢英部的東南防線天堂寨、老樓崗和河口鎮。

  劉漢英派了一名副官,飛馬馳往梅嶺,邀請八路官長到舒霍埠參加緊急作戰會議,沒想到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除了參謀長姜家湖以外,分區其他首長都不在家,梁必達在一團參加黨委會,副政委張普景和副司令員竇玉泉到新組建不久的二團去了。

  姜家湖領著張副官在一團團部老侯家找到了梁必達。

  梁必達倒是很客氣,看了劉漢英的親筆信,又讓姓張的副官念了一遍,聽完後站起身子,在院子裡踱了幾圈,然後抑揚頓挫地對張副官說:「照我看來,日本人這次進山,是要跟你們比試比試的。小鬼子眼力不差,知道你們國軍軍餉充足兵強馬壯,打起來是個對手。咱們這些土八路呢,人家還看不起。咱們窮啊,政府不給發軍餉,裝備都老掉了牙。咱們許多戰士連槍都沒有,只有幾顆手榴彈,這樣的隊伍人家自然瞧不上了,連打都懶得打。這仗我看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也免得沾了國軍的光分了國軍的功。你說呢?」

  張副官一聽話頭不對,趕緊立正說:「梁司令,這回鬼子來頭大,八路兄弟要是袖手旁觀,我部勢必獨力難支,我東南防線一旦擊潰,敵後續部隊便可長驅直入。到那時,丟掉河口鎮、天堂寨,凹凸山左翼無險可守,也就……唇亡齒寒了……」

  梁必達嘿嘿地笑了:「張副官你說得也太邪乎了。以你國軍四千精銳,踞險守隘,又有堅固的防禦陣地,以逸待勞。敵軍遠途而來,人困馬乏,加之地形道路兩不熟悉,何以就能輕易地長驅直入?照你如此一說,劉旅長和國軍長官兵卒難道都是飯桶不成?」

  張副官沒想到此行的使命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讓這個土八路奚落挖苦一通倒算不了什麼,可是八路拒絕參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張副官硬著頭皮說:「梁司令,貴軍和本部一向都是精誠團結攜手抗日,因此才有了凹凸山抗日根據地的存在和穩定。過去楊庭輝長官在凹凸山,我們兩家在作戰上始終都是……」

  張副官的話還沒有說完,梁必達就揮手把他的話頭掐斷了:「你回去稟報你們的劉旅長,凹凸山的八路軍如今是我說了算。就說是我梁必達梁大牙說的,鬼子『掃蕩』咱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各人看好自己的門。這麼大塊肥肉,送到你們的菜板上,咱們不眼氣。他要是

  逃到我這裡呢,我再把他攆過去,還是還給你們打。掠人之美的事我是不幹的。」

  張副官幾乎要哭出來了:「梁司令,本部倘若有什麼對不住貴軍的地方,還望梁司令海涵,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同胞,打完這一仗從長計議猶未為遲,可是眼下軍情緊迫,這個玩笑……開不得啊……」

  梁必達倏然沉下了臉:「張副官,你在本司令面前能這樣說話嗎?別說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官,就是劉漢英來了,跟我講話也得帶笑三分。」說完便喊警衛員黃得虎:「送客。」

  094

  張副官興致勃勃而來,垂頭喪氣而歸。回去後在旅長官的面前將梁必達的話一五一十全盤端出。劉漢英聽完,呆了半晌作聲不得,末了問文澤遠:「這個梁必達是個什麼人?」

  文澤遠說:「梁必達想必就是梁大牙。此人原是土八路陳埠縣的縣大隊長,收拾日本人倒是一把好手,前些日子把洛安州鬧得雞飛狗跳,據說山野大佐都險些被他派人炸掉了。」

  劉漢英木著臉又呆了一會兒,仰天長歎:「誤事啊誤事,這般混世魔王扛槍三天就是大隊長,五天就是司令,偷雞摸狗的能耐未必沒有,可是跟日本人大規模的作戰,僅憑匹夫之勇談何容易啊。」文澤遠說:「不可小看梁大牙,據說這個人是楊庭輝的心腹悍將,乍看起來莽若村夫,其實極有詭計。老楊他們敢在這個時候把看家隊伍交給他,應該不會是輕率之舉。」

  劉漢英仍然滿臉愁雲:「可是這個泥腿子不肯配合,如何是好啊?」

  吉哈天說:「旅座是不是可以以國民革命政府凹凸山特別行政公署長官的名義給他下一個強制的命令,具體地佈置他們的行動,如果他們不執行,則以破壞抗日有漢奸嫌疑上報長官部,乾脆像江南那樣,繳他們的械。」

  左文錄說:「不妥。如今不比前兩年,皖南的事情弄得舉世矚目,國際輿論紛紛,統帥部壓力很大,在這種情形下做這樣的動作,上峰恐怕不會照準。再說,就算上峰照準了,近日日軍大舉攻勢,我軍也無暇下手。再退一步說,就算哪條路都通了,這步棋也還是不能走,殊不知,今日的土八路已不是當年的烏合之眾,兵員、裝備、機構都有了擴展,頗具規模了,真打起來,還不是輕易就能解決的。我看是不是可以這樣,以旅座的名義致函楊庭輝,請他出面斡旋,那梁大牙自然是不敢抗上的。這次我們在用兵上要格外留意了,把抗日立功的機會多分給他們一點。」

  直到此時,劉漢英木著的臉才稍微鬆弛了一些,說:「這個方案可以考慮。」然後扭過頭去問文澤遠:「你看呢?」

  文澤遠坐在紫色的高背椅上,抱胸後仰,仍然是一副安如泰山的姿態,不動聲色地說:「左參謀長的意見很有可取之處。不過在我看來,還不是上策。即便是楊庭輝給梁大牙下了指令,梁大牙固然不敢不照辦,但是畢竟是被動地執行,心裡不痛快,仗打得就不賣力。其實文章還是應該在梁大牙的身上做。諸位不難想像,梁大牙本來就是一介武夫,抗日又是責無旁貸,他應該是不會含糊的。我敢斷言,即便我們不再求他,真打起來,他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當然那樣一來,協調就成了問題。我們還是要在開打之前把他拉過來。」

  劉漢英蹙著眉頭說:「可是那個梁必達已經把話說絕了,怎麼辦啊?」

  文澤遠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話是說絕了,但是事情並沒有做絕。梁大牙的回絕是假的,是刁難我們一下。問題出在哪裡呢?我們的動作有漏洞,旅座忽視了一個不該忽視的問題。」話到此處,文澤遠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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