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歷史的天空 | 上頁 下頁 | |
四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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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陳墨涵和團部的幾名參謀跟隨莫干山趕到二連的時候,二連的九十六名官兵已經整裝待發了。 莫干山對二連溫連長說:「慌什麼慌?煮熟的鴨子都在碗裡,還怕飛了不成?你們別急著放火銃過乾巴癮,你們這些當官的還得給我做點別的事。」 莫干山讓溫連長先將隊伍解散待命,然後就帶領軍官們上了老樓崗。莫干山給二連選擇的圍獵場地是旋渦田,這裡無雪的時候是一片崗巒起伏的丘陵地,如今被積雪覆蓋,除了近處偶爾戳出冰雪的樹枝,便是蒼蒼茫茫的一片渾然天地。 站定了,莫干山對參謀們和溫連長說:「你們沿著我手指的方嚮往前看,看看有什麼東西?溫連長你是熟悉這塊地形的,你不要說話。」 幾名參謀將脖子伸得長似鵝頸,卻什麼也看不見。大家面面相覷,有人說地物都被雪埋 住了,看不見有什麼東西露出來。也有人說看見了遠處的山脊線。 莫干山問陳墨涵:「你看呢?」 陳墨涵不大肯定地說:「前方三裡好像有一條河。」 莫干山不高興了,板起面孔說:「別說好像,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陳墨涵於是眯起兩眼,用手擋住刀子一樣割來割去的風,直到看出了兩行眼淚,這才哆嗦著牙幫骨,一字一頓肯定地說:「是一條河。」 溫連長在一旁凍得跳著跺腳,一邊跳一邊嚷:「陳參謀怕是有火眼金睛,那場子我去過,是有一條河,叫月亮河,春天有幾十丈寬呢。」 莫干山瞪了溫連長一眼,又問陳墨涵:「你說那裡有一條河,依據是什麼?」 陳墨涵想了想說:「依據有兩點。一是根據地理走勢。團部東側的二龍山兩山相接,主峰大龍山應在南十餘裡,我分析,就是我們對面的那個山頭。春夏交接時,二龍山下河水高漲,不可能是從山外來的,山內必有水源。所以我認為,在我們的站立點至二龍山之間的窪 地,必定有一條寬十丈以上的河床。第二個依據是根據凹凸山植被特徵得來的。各位長官請看,正前方三千二百公尺處,有一個比較顯著的黑點,那只能解釋是一個樹梢。沿此黑點向左,距離那個黑點約二百公尺處又有一個黑點,再往左依次看下去,還能看見幾個黑點,而且基本上是隨脊影而彎。這就是凹凸山特有的青柳,通常都是長在河邊塘畔的。因此我斷定,那裡有一條河。」說完了,陳墨涵便端正肅立,等待莫干山糾正。 莫干山卻並不急於評判,又問隨行的其他參謀:「你們看見黑點了嗎?」有人就回答說看見了一點,不大真切,好像不是連成一起的。也有人回答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莫干山笑了,說:「看地形如同燒香磕頭,心誠則靈。本團副不僅看見了黑點,還看見了兩排黑點,你們信不信?那就是一條河。」然後展開自繪的地圖,被雪埋沒的山川河流頓時躍然清晰於紙上。莫干山招呼參謀們都圍攏過來,說:「我出一個情況:諜報日軍以一個中隊由馬堰至榆林寨行進,另有日軍一個中隊和漢奸兩個中隊沿二龍山鞍部翻越,企圖偷襲我部岔路口據點。我部守衛兵力為兩個連,其中兩個排作為機動保障,其餘設伏。時間是淩晨一時,氣候條件為晴。戰鬥過程不超過十分鐘。戰鬥目的殲敵一半,迫敵後撤。追殲逃敵由友軍負責。今天下午的圍獵也算是實地勘察。各位於明日晚飯前將作業想定送到我的手上。」 眾參謀嗷地一聲散開,一起重新去看那什麼也看不見的莽莽雪原,又差不多同時回過神來搶地圖。豈料為時已晚。莫干山哈哈一笑,抓起地圖,三把兩把扯得粉碎,將碎末雪花一般拋進狂嘯的風中,轉眼之間就被刮得無影無蹤。 中午飯後,七十九團幾百名官兵分成一百多個小組鋪天蓋地地撒向了圍獵場地。圍獵是一種既刺激又無驚險的戰鬥,士兵們自然歡天喜地,與人作戰已有許多招數,對付野獸就更不在話下了。 連續幾天的大雪,使山野裡獸跡罕見,圍獵的最初階段實際上是挖獵。這些士兵半數以上是新招募的凹凸山當地人,有熟悉野獸習性的,自然各顯神通。士兵們憑經驗先尋山坡和溝坎陽處,尤其是前有叢木近有水源的地方,野獸的棲身之地多半在這些所在。找到洞口之 後,或放槍驚嚇或煙薰火燎。也有的兵用彈殼製成銅卡插進肉餌裡,系上繩子再拋進洞裡,玩起了旱地釣獸的把戲。方圓十幾裡的捕獵同時展開,寂靜的雪原便被激活了。槍聲和喊聲以及快樂的追逐聲連成一片,聲勢越造越大。小一點的黃羊和懶一點的豬獾在這突如其來的浩劫面前,茫然不知所措,往往束手就擒。靈一點的野兔子和狗獾子卻不甘心任人宰割,憑藉求生的本能,昏天黑地地躥出洞外,沒命地奔逃。卻又顯得不識時務,跑著跑著便一頭栽進雪窩裡,再也拱不出來了。 圍獵在經過第一輪高潮之後,團部的院子裡便屍積如山了。倒是沒有血流成河,那些活蹦亂跳的生命之血凝固於靈魂脫殼的瞬間。 自然要進貢,戰利品大都送到了旅部。 當天晚上,舒霍埠的上空便被濃郁的肉香彌漫了,咀嚼的聲音幾乎響徹了每一個角落。軍人的雄性從醇厚的水酒裡淬火出膛,那些冒著生死之虞輾轉來此的女人們,驚喜地品嘗了凹凸山野味給予她們的特別犒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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